虽然太阳还是一样的太阳,但夏天的日光和秋天的日光,终究是不一样的。
站在阳台上看窗外的日光,母亲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拖把,接起来以后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子,然后告诉我,“你姑姑要把你奶奶送过来住一阵子,说你姐姐又和你奶奶吵架了。”说完放下手里的手机,转身去收拾客房了。我问她:“不是不住在一个院子吗,不见面不就不吵了。”我妈什么也没说。
我猜是因为那座老房子。
那座老房子大概住过三家人了。当时我家还在外地,爷爷去大队上给父亲要了宅基地,匆匆的起了几间房。想的是大伯二伯结婚都有房子,那也要给我父亲盖几间。可能没想过我们会搬回来,挨着爷爷家的宅子盖了两间。后来姑姑结婚,爷爷奶奶把自己的宅子给了姑姑,就搬了进去。后来爷爷过世,父亲放心不下奶奶,调动工作回来,我们家又住了进去。我们家搬回来后,把房子翻新重盖,又添了几间。后来我们家搬到了楼房,那座宅子就只住了奶奶。没过几年,大伯家的姐姐结婚没有房子,就把那座老房子给了姐姐住,奶奶搬去和姑姑一起住了。虽说是住过三家人,但也都是一家人。
要是不划进拆迁范围的话,这座老房子还是住过三家人的老房子。屋檐牵住雨滴的手,樱桃树拥抱冬天的雪。
其实提起老房子我能够想起的寥寥记忆,全部都是不愿意提及的事。似乎没有什么幸福的时光,是一定要涉及到老房子的。最初的几年因为翻新盖房子,在外几年父母存下的钱几乎全部投了进去。那几年过年,家里是只有我是穿新衣服的。提起来过年买新衣服,理应是很幸福的事。然而不是,我记得母亲为了给我买一条带毛边的棕色长裤,一遍一遍去跟店家讲价,同一家店进了三次,最后那条裤子花了28元。
我记得胡同里的小孩子因为我外地的口音取笑我,记得邻居小孩用小石子扔我。我唯一一次的反击,用小石子扔了回去,结果他哭着带着他妈妈上门辱骂我,我妈用扫帚抽我的后背,然后抱着我在老房子的天井哭。记得奶奶偷偷把好吃的藏进铁皮罐子里,然后喊我弟弟进堂屋吃,我装作在地上写写画画,没看见弟弟出来鼓鼓的脸颊。
那时候大伯家的姐姐待我最好。会用丝带折好看的花朵,给我买甜津津的菠萝糖。哥哥跟我抢遥控器的时候永远偏向我,哥哥气的问她是不是亲姐弟。我第一次听的CD碟片,过生日收到的礼物,冬天围到的帽子和围巾,全是姐姐送我的。
去年年末的时候,弟弟来找我,说:“姐,你没觉得咱们大姐变了吗。”我问他原因,他说姐姐说房子是她的,拆迁分了房子也要给她。我听后久久没有言语,最后只能说,长大了都会变。
人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成年以后,会有新的家人出现。谁过得都不容易,为了所爱之人拼搏奔波,吃生活的苦。可能也不是不再在乎你了,而是有了更在乎的人。
原来看到因为分割家产闹矛盾的琐事新闻,还笑着说不愧是财帛动人心,为了钱把家闹散的真是人间憾事。到头来不过是,事不摊到自己身上,永远都是看热闹。拆迁日期越来越近了,不知道日后还会闹出什么事。父亲主张不要了,没必要伤了一家子和气。母亲主张自己投钱盖的房,为什么不要,明明早些年也吃了苦。好似谁都有道理,也好像都没道理。要我说,老房子不是家,人在才是家。只要人在,以后有的是机会买房子。
我妈要出门去接奶奶了。我最喜欢秋天的阳光,夏天的阳光太热烈,明亮也耀眼,待久了还会灼伤。还是秋天的阳光得我喜欢,明亮但不刺眼,和暖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