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6年年初,齐浪从哈尔滨回来,跟晨曦和许易约好在长沙见一面,晨曦叫上了我。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我刚从商场血拼回家不到十分钟,她兴奋的声音通过电磁波传播过来,“暖暖,快来齐悦,有大惊喜!”
我妆都来不及补,就直接去了齐悦,想着反正都是几个熟人,不用在意这些。
然而半个小时之后我却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回娘肚子里重造,六年了,我竟然顶着花了妆的脸和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见了周明朗!
见到我,他们齐声哇了一声,晨曦的声音最雀跃,一脸坏笑,“美女来了!”
还好林桥也在,他的存在就像溺水的人眼中看到的救命稻草。
怀揣着一颗噗通噗通的心脏,笑着走向他,说,“来,林美女,抱一个,好久不见了!”
因着多年的默契,林桥在我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张开了双臂。他们又齐声哇了一声,颇有些意味深长。
“哇什么哇,纯洁的革命友谊懂不懂!”我白了他们一眼,眼睛却一直不敢望向周明朗那个方向。
怕他露出什么意味深长的表情或者没有任何表情,这两者都是我不愿意看见的,也不敢看见,怕因为他的表情或者眼神让我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感情奔溃。
六年了,他在我的日记里面存在了六年,在我的心里扎根了六年,六年的时间,流感从h1n1变异到了h7n9,度过了世界末日年,经历了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的岁月洗礼,周明朗仍然霸道的占据着心里唯一的位置。
直到六年后,我见到他,仍然心跳如雷,仍然不敢正视他,仍然不敢跟他说一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六年了!”
为了化解心里的尴尬,我看向旁边的齐浪,经过几年的军营洗练,他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刚毅,身板挺直,褪去了男生的青涩,俨然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齐浪你面子真大,这么多人都为了见你一面过来了。”
“没错,所以感谢美女赏光。”齐浪笑。
一群人在林桥推荐的餐厅吃过饭之后,又浩浩荡荡的朝电影院走过去,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无论我跟其他人聊得有多欢快,面对周明朗的时候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说话。
我多么想跟他说一句,哪怕是一句“好久不见”也好,可是我不敢。曾经,我幻想过无数次我们再见面的场景,我以为我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像普通的朋友一样跟他聊天,说说话。
可是有一天幻想变成了现实,曾经的一腔孤勇也变成了胆怯。幸运的是,从始至终,他也没有主动跟我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就连吃饭,看电影这种本该其乐融融的时候,他坐在那,明明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却仿佛与我隔着六年的距离和疏离。
唯一的交流是在去电影院的路上,经过红绿灯路口,我偷偷小跑到他的身边与他并排同行,看到路灯下我们俩的影子明明暗暗的重合又分开,重合又分开,只有那一刻,两颗心的距离最近。
如果那个路口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多好。
没有人知道我的小心思,就算在身边也一样,周明朗在红灯闪烁快变成绿灯的时候,快步赶上了前面的齐浪。
林桥嬉笑着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你走这么快干嘛?”
我转过头,看到他笑得眼睛几乎都看不到的胖脸,悲伤似乎淡了一点。
我摸了下他隆起的大肚子,嘲笑,“那是因为你胖,走不动路了。”
他没有说话,继续搂着我的肩膀走过了路口。我不着痕迹的往他的胸口靠了靠,如果不是确定他从来不曾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他的好朋友周明朗,我都误以为他已经知道了。
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我才可以肆无忌惮的继续喜欢,喜欢了六年,或许还会喜欢更久。
【二】
张爱玲说,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块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09年夏天,我认识了林桥和周明朗。
相比之下,林桥的光芒一直都在周明朗之上。所以与林桥熟悉起来的时候,对周明朗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是林桥的好友。
高高瘦瘦的,成绩拔尖,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表面,却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先所有人一步入了我的眼,还有我的心。
很多年以后,我都不愿意再回想起十五岁的我,那段应该青春洋溢,活力十足的岁月,我竟然用一个“胖”字贯穿了。
偏偏那个时候的我连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所以我和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梨落成为了好朋友。
梨落的美在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拥有无论怎么吃都不发胖的体质,姣好的身材和精致的五官,同时穿着时尚,这些优点让她迅速成为了男神心中的女神和班花。
唯一的缺点是,身后永远跟着一个矮矮胖胖又土不拉几的我。
每一个下课的十分钟,常常可以看到抱着零食跑进来的我,因为我需要赶在有限的十分钟里完成,买好——吃完的工序。
但是这天却被林桥堵在了教室门口,一脸坏笑,“胖子,你看看你,就知道吃,再看看梨落,啧啧啧...”
“梨落是吃不胖,我是一吃就胖,不能比。”我摆摆手,满不在意的解释。
本想着趁他不注意溜回座位好好吃我的零食,林桥却莫名其妙的跟我杠上了。他严严实实的堵在门口,说,“不然你把零食给我,帮我也长胖点?”
十多岁的林桥也属于吃不胖的体质,一米八的个子体重却不到一百二,干干瘦瘦的像是营养不良。
“你先让我进去不行吗?又不是不让你吃。”我哭丧着脸,眼看着短短的十分钟马上就快结束了,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不行,全给我,你不能再长胖了!”林桥一脸严肃。
正僵持着,悦耳的上课铃声却响起了,“叮铃铃——”
听到这声音,林桥满意的笑了笑,“上课多吃点。”大方的把不甘心的我放进了教室。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当成零食,一口咬碎了。
刚坐到座位上,彼时坐在我前桌的周明朗回过头朝我笑了笑,我正疑惑,听到他小声地说,“我帮你挡着老师,你上课可以吃。”说着,他真的挺直了背,刚好挡住了地理老师那矮小的身子,把我遮得严严实实。
真是好人,我感激涕零。
十分钟后,我心满意足的吃完最后一口,一时大意竟然忘了这是在上课,咔擦一声,打断了老师的讲课,同时还听见林桥噗嗤一声。
知道捂住嘴已经来不及了,在周明朗的遮掩下,利索的从抽屉抽出一张纸,胡乱地擦了下嘴巴,就听到老师阴森森的传唤“薛小暖,你来说说这道题应该怎么做!”
“老师,我不知道。”我诚实的回答。
“不知道做就好好听课,吃零食长不了智商,坐下!”地理老师一口方言,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我默默的坐下,刚好看到周明朗的肩膀不明所以的抖动了几下,就被老师喊起来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正视周明朗,虽然只是背影。他直直的站立着,就像我面前的一堵墙,很高,很瘦却一点也不单薄,轻松应对着老师的追问,淡定从容。
不知道是谁说的,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站起来侃侃而谈的周明朗当时就是这副形象。
下课后,林桥走到我旁边,毫不掩饰的大笑,“上课吃零食是不是感觉很棒?”
“还不是怪你!”我作势要打他。
他像猴子一样,一下子就窜到周明朗身边,继续说,“明朗你真聪明,知道胖子上课一定会吃。”
周明朗身子稍微侧了一点,偏过头来看我,嘴角都笑抽了,我这才知道是上当了。
他们俩合伙坑了我,我刚刚还把周明朗当成了好人!
“林桥!周明朗!”我咬牙切齿。
“哎呀,你们不要再欺负我们家暖暖了。”梨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充满笑意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我们可没有欺负他,是她自己管不住嘴,就知道吃吃吃。”林桥一脸嫌弃。
“吃你家的了吗?”我瞪他。
“不好意思,我们家养不起。”
我做出一个扇巴掌的姿势,朝他挥了下,“了不起,谁要你养了。”
正当我们俩打闹时,梨落已经坐到了周明朗的身边,看他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梨落,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很明显,林桥也发现了这种不同寻常,转移了目标。
“我这个题目不会做,问问不行啊?”梨落笑着抬起头,继续说,“而且你们俩打闹,旁若无人的,我们俩也尴尬啊。”顺便把话题的焦点又还给了林桥。
“那是,我们俩的革命友谊岂是你们这些凡人能懂的?”说着,林桥伸长了手臂,搂住我的肩膀。
但是这个场景一点也不温馨,因为他是林桥,“你们不觉得薛小暖的头很大吗?”
回答他的是我的一记勾拳,林桥怪叫一声,瞬间弹开。
“林桥,你信不信我能掐死你!”
林桥捂着被我打过的腰侧,不怕死的继续说,“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周明朗在后面接,“别人有伞,我有大头,哈哈哈哈...”
梨落在旁边有异性没人性的捧腹大笑,默念着好女不跟两男和美女斗,我就这样默默的接受了,伴随我度过了三年青春岁月的新绰号“薛大头”。
直到几年过后,我问别人,我的头真的很大吗?那人认认真真的看了许久,沉思道,“好像,确实挺大的,哈哈哈哈哈......”发出的笑声和那一天林桥他们的笑声如出一辙。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经过那一系列的事情,我与周明朗从闻名却没有说过话的陌生同学慢慢熟悉起来,我也依旧与林桥打打闹闹,梨落偶尔在旁边助威或者煽风点火。
岁月静好。
【三】
真正注意到周明朗那天,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
阳光最好,最温暖也是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午后。
彼时的我坐在周明朗的左边,中间隔着一条过道。因为语文老师突然有事,下午的第一节课改成了自习,没有零食吃也没有心思看书的我百无聊赖的等着下课的铃声。
教室里趴下了一大半,除了像我这样不睡觉也无所事事的人以外,还有就是周明朗这样的,没有老师仍然认认真真做题的好学生,后来称之为学霸。
喜欢一个人,也许是因为那天阳光正好,他穿着一件你最喜欢的白衬衣,而且他又那么认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沦陷了。
那天的阳光确实很好,周明没有穿白衬衣。但是在大部分人都昏昏欲睡的温暖午后,他右手握着笔,左手安安静静的按着书,认真地在做题目。
确实是一处很难得的风景,我甚至可以捕捉听到他的笔尖接触草稿本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皮肤有些透明,五官清俊,额头上冒出了一两颗红色的痘痘。书本上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他,完全拥有了他的目光,一丁点余光也没放过。
“小暖,你总是盯着周明朗干嘛?”坐在我后面的夏天突然小声地问我,吓得我猛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明朗偏头看过来,我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不知道该干嘛。
“刚刚小暖一直盯着你看,我问她干什么呢。”夏天小声的重复。
“他好看啊!”我脱口而出。
“你看,你看,周明朗脸红了。”夏天捂着嘴笑。
“就你话多。”我回过头瞪了她一眼,然后看了一眼周明朗,果然和夏天说的一样,他脸红了。
就像天然的胭脂,染红了他的双颊,他皱了皱眉,“好好做作业,看书!”
“看你不行啊?”我追问。
话音刚落,他整张脸都好像染上了胭脂,我转头看向室外,太阳确实有些热,都给我晒晕了,不然我怎么会觉得他这样真的很可爱,秀色可餐呢?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心思起了,就像水,泼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了。
不知道林桥和梨落从谁那里得知了这个事情,晚自习前把我拖到楼梯口。
把我控制在墙壁与他们两组成的人墙中间,“老实说!你跟周明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梨落瞪我。
“什么什么事情?”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梨落一副“小样,你不要装傻”的表情,继续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刚刚夏天都跟我们说了,你自习课盯着周明朗盯了一节课,还说没什么。”
原来是这个事,看着他们两个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不会放过我的样子,我只能弱弱的解释,“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是闹着玩的。”希望他们能相信我一点。
“你觉得我们会信吗?”林桥笑。
“你们不信我说再多也没用,爱信不信!”我用庞大的身躯,将两个瘦弱的家伙挤到一旁,头也不回的走进教室。
经过周明朗空着的座位时,心跳如雷。
一阵心悸,吓得我赶紧坐回座位,想缓解一下心跳突然加速的不适感,正好看到周明朗跟林桥勾肩搭背的走进来,梨落紧跟在后面,朝我不明意味的笑了笑。
刚刚剧烈运动的心脏慢慢安分了,思绪却又突然杂乱起来,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越解越乱。却从没想到这个线团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死结,永远的死结。
没想到这件事却还没有结束,直到许易上课的时候写了一张纸条问我,“你喜欢周明朗?”我才知道,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连我本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班上已经陆续传出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难怪这两天周明朗见了我都绕道走。
我没有回许易的纸条,而是很快写了几个字,递给周明朗。
“我不是故意的。”
他很快就回了我的纸条,“我知道,清者自清。”
“真是的,要不我跟他们解释一下?”
“不用了,越解释越不清楚。好好上课吧!”
收好他的纸条,我回了许易,“不要听他们乱说,没有的事。”
他很快就回了过来,“我还以为是真的呢,还想着跟晨曦汇报一下,哈哈哈。”
我没有再回复,把两张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座位上挂的垃圾袋里,不再为这件事困扰。
许易是我的初中同学,高中又恰好在同一个学校分到同一个班。
还有齐浪。
我们三个还有晨曦都是初中同学,晨曦平时人大方,成绩又好,朋友多,尤其是异性缘,这其中就有他们两个。许易是晨曦认的好兄弟而齐浪也是她好朋友,因着晨曦的关系,我与两个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因为高中分到同一个班,关系稍微近了点。
可是09年圣诞节前夜,却颠覆了我所有的自认为。
15年的平安夜,我跟路易琛网上聊天的时候开玩笑说,“我从小到大都没在平安夜收到过苹果耶。”
他不相信,“怎么可能,我之前送过给你吧?”
我在电脑这头突然笑出了声,回,“我记忆很好的,从来没收到过一个苹果。”
他可能自知理亏,没有再据理力争。
2009年平安夜,我提前买好了苹果准备给林桥他们,晚自习前却忘记从寝室里拿出来。
刚好那几天学校里面都有学生卖已经装好了的苹果礼盒,我想,如果我收到他们的苹果,再买一个送给他们也不急。
可是直到那天晚自习下课,我也没有收到一个苹果,当然也没有送出去一个苹果。
可是我却亲眼看着许易和齐浪两个人从书包里掏出苹果,给了梨落,给了他们座位旁边的几个女生,却唯独遗忘了我。
睡觉熄灯前我才看到梨落从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我,说,“这是我特意买来送你的,不是别人送给我的哦。”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熄灯了。
我躺床上,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眼泪也不听使唤,默默的哭了一会儿抱着她给的苹果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进教室的时候,我看到桌上摆着两个苹果,苹果下面是许易和齐浪两个人写的纸条,内容出乎意料的一致,“不好意思啦,昨天忘记给你苹果了,圣诞节快乐!”
刚把苹果塞进去,周明朗从门口走进来,看到红着眼眶的我,低声说了句,“圣诞快乐!”松开拳头,手心里赫然躺着几颗大白兔。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