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于50年代新中国成立之初,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吃过大锅饭,干过大集体,也经历了改革开放,土地包产到户,直到全国上下经济都一致性的好转起来。
后来家里通了电,买了黑白电视机,装上了固定电话,直到现在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老人机。
是的,等到移动智能手机已经像大白菜一样容易买到的时候,父亲却只能拥有一部老人机,飞速发展的社会,主动的淘汰了他们这一类人。
一部老人机,还需要我不停的告诉他按哪个键接听,哪个键挂断。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人,要屈服于一个小玩意,不光手指僵硬,就连脑子也时常转不过弯。
也是因此,他不像我们这般爱摆弄手机。但他爱讲故事。
父亲的故事,起始于一座山,终结于一座山
说起他上过宁陕,话匣子就被打开了。最初听起来我还不停的想:宁山是什么样的山啊?跟家背后这座山一样吗?
父亲讲了很多次,每次都有点懊悔。现在我知道:宁陕是秦岭腹地的一个县,那里跟我的老家一样,四处都是大山。
年轻的父亲和一群老乡背上铺盖卷,辗转来到宁陕县,在大山里伐木,挖朱苓(中药材)。
同乡里有个和父亲年纪相仿的叔叔,看上了当地的旱烟,一定要贩上一些回去卖。
这天,刚好老板放了假,经过打听后,父亲和他一道翻过了一座大山,来到了那个旱烟种植户家里,他家住在半山腰,土坯房周围种了一圈核桃树。
人生只如初见
刚进堂屋里坐下,就见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端上来茶水,见到客人是两个年轻小伙子,放下茶水就走开了。
就这一眼,青涩的父亲内心也荡漾了一下。但是生意没谈拢,女孩的父亲虽是个标准的庄稼人,也没留他们吃晚饭。与那女孩也是就此别过了,话都没搭上一句。
白天的工作是爬上山坡的伐木区,不停的伐木。弯把的大锯在木材上划拉,这场景我小时候也见了不少。
空闲时间扛上农家借来的锄头去山里挖药材,卖了也能变腾一点钱。
那时候家里一贫如洗,父亲是老大,家里弟弟妹妹总共有6个。爷爷早已不管家事,信用社借下了100块贷款指望着父亲年底回家去清账。
机缘巧合。一个下雨天,父亲披了一块塑料薄膜纸又上山挖药材,背篓空得可怜,因为这片山已经遍布了他的足迹。爬上山头,感觉天气尚早,他就决心游到对面那座山上去碰碰运气。
就在他费力爬山挖药材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姑娘。穷苦人家的孩子,她和父亲一样,不能待在温暖的地方烤烤火。她也披着一块塑料纸,秋天的雨不大,却也寒气逼人。
父亲很惊讶,一时间也手足无措,脸都涨红了。最后还是说了几句话,原来女孩每天都要在这里放养家里的一群羊。
从那以后,父亲有空就会翻过山头去看看她,帮她把羊赶到一起,看着她赶回家。年轻的时候浑身都是力气,父亲这样说。
那以后父亲更加卖命的伐木,挖药材,他的目标已经不止是还贷款了。而这个女孩也很看中我父亲,两情相悦,父亲甚至想着过年的时候把她带回去。
父亲说,女孩连解手都不避开她了。那个年代,普遍保守,感情能发展到这样,已经非常的深厚了。
时间一转就到了年底,山里下了好几场大雪,伐倒的木材一夜之间就被埋了一尺多厚。也就意味着父亲要回家了,他很欣喜,兜里的工钱足足有150块,还了贷款,带了媳妇回家,家人还能过个好年。
伐木队要休息两天等雪稍微融化才能出山。冬季山上的草很有限,枯黄的山坡,白雪点缀,那个女孩依旧在那里,羊群里大多瘦骨棱峋。父亲和她说好了,“后天早上,你来这个山头等我,我接你,和我一起回家”。
女孩也很胆大,应了父亲的要求。
天公不作美,第二天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雪,可是工队已经缺粮了,要求工人必须按期离开。父亲揣着工钱,手心里直冒汗。经过商量,工队改走另外一条河道,迂回20公里路出了山。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是责任
父亲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一走了之显得太过自私,家里的弟弟妹妹尚小。所以这一场爱情,埋没在了冬日的大雪里。
爷爷是个游手好闲之人,奶奶去世很早。父亲为了全家人的光景,承受了太多。后来陆陆续续叔叔们娶妻,姑姑们出嫁,爷爷去世。父亲的婚姻不幸,到年老了只剩下一个人。
今天,坐在回家的大巴车上,我回想起了这一切。
任何家庭,都有一个默默牺牲的人,换取其他人舒适生活的筹码。父亲当家40来年,家里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没断过炊。人情世故在他眼里都是一把明账,跟谁都是两不相欠。
可知,他的家庭,他的身世本身就欠了他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