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语故事:穿凿附会
作者:杜鹃映山红
明万历年间,苏州有个腐儒唤作张好古,在阊门内开了间“鹿鸣堂”私塾。此人读书不求甚解,偏喜穿凿附会,凡遇经史疑难处,必牵强牵合,自谓“发古人未发之秘”。
一日讲《论语》“君子不器”,学生问:“夫子言君子不似器皿般仅有一用,先生以为何解?”张好古抚须沉吟:“错矣!‘器’者,礼器也。周制礼器有鼎簋,君子修德,当超越礼器之形,非谓才能广博。”众弟子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又讲《诗经》“关关雎鸠”,他振振有词:“雎鸠乃神鸟,其声‘关关’,合于宫商角徵羽,暗合五德终始说,非关男女情爱也。”
适逢中秋,有商队从西域带来孔雀,置于玄妙观前供人观赏。张好古背着手去观瞧,见孔雀开屏,忽对围观者道:“此鸟即《山海经》中‘凤凰’也!《尔雅》云‘凤,神鸟也,五色俱备’,尔等看这尾羽五彩,非凤而何?”有老叟笑道:“先生谬矣,凤凰雄曰凤,雌曰凰,孔雀乃南蛮之禽,安能混为一谈?”张好古涨红了脸:“《尚书》‘箫韶九成,凤皇来仪’,此鸟闻乐开屏,非应和韶乐乎?尔等不知,凤凰亦有别名曰‘孔鸟’,故曰孔雀!”众人皆掩口而笑。
来年春,有弟子赴应天府乡试,将张好古“君子不器”的穿凿之说写入策论,考官批道:“强解经义,穿凿附会,虽文辞工整,终失圣人之本意。”弟子落第而归,哭告于张好古。他却拍案道:“此考官无学!当年王荆公注《字说》,以‘波’为‘水之皮’,岂不亦遭非议?老夫之论,正合新学!”
直到某日,他读《孟子》“君子远庖厨”,忽拍腿大呼:“吾得之矣!庖厨者,庖丁之厨也!庖丁解牛闻名,君子远之,是惧其杀生之术乱了仁心!”恰有屠夫路过窗外,听得此言,哈哈大笑:“先生若知庖丁是善养生的智者,怕要羞煞了!”张好古这才讷讷不语,细查《庄子》原文,方知自己错将“庖厨”拆分为人名,闹了大笑话。
此事传至冯梦龙耳中,遂记于《笑林》:“吴下张生,好为穿凿之论,解‘不器’为非礼器,释‘孔雀’为凤凰,皆附会无据,如凿空求通,徒增笑柄。故世人谓强解事理为‘穿凿附会’,盖本于此。”
后之学者读此,皆戒之曰:解经贵在通达,若一味穿凿,必如以锥刺天,以绳缚风,徒费心力而失真意。张好古的鹿鸣堂后来门庭冷落,而“穿凿附会”四字,却成了治学戒条,刻在无数书院的门楣上,警诫着后世之人——读书须求其本,不可强牵汉宣帝神爵年间,长安城西市有间“双鲤绣坊”,坊主陈三娘年方及笄,生得一双巧手,穿针引线如行云流水——哪怕是细如发丝的蚕丝,她也能在烛影摇红中穿入针孔,绣出的并蒂莲能引蝴蝶停驻,绣的双鲤仿佛能在绢面上摆尾。
这年暮春,绣坊来了位特殊的客人。太学儒生李长卿抱着幅破损的《雎鸠图》,恳请修补:“此乃家母临终所绣,不慎被烛火燎了边缘,还望娘子妙手回春。”陈三娘见那图上两只雎鸠隔水相望,羽翼间焦痕宛似泪痕,便道:“公子且宽心,三日后可取。”
夜阑人静时,陈三娘取来鹅黄丝线,在焦损处绣了几枝参差的荇菜,又以墨绿丝线勾出流水波纹,将焦痕化作水中倒影。正绣得入神,忽闻窗外传来低低的叹息——原来是对门绸缎庄的林小姐,正倚着绣楼栏杆,望着李长卿离去的方向出神。陈三娘早知这二人暗生情愫:李生常来买绢料,林小姐总将最好的吴绫留给他,却因礼教森严,从未说过一句话。
修补完毕那日,陈三娘故意将《雎鸠图》的绢轴做得格外精致,又在画轴末端系了根五彩丝绳:“公子可知,《诗经》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此画正合君子淑女之情。”李长卿脸一红,忽见丝绳末端坠着枚绣花香囊,正是林小姐常用的双鲤纹样式——分明是陈三娘趁他不备,悄悄穿针引线,将林小姐的心意系在了画轴上。
次日,林小姐收到李长卿回赠的玉连环,环上系着她绣的香囊,终于明白这是绣娘暗中牵线。她含羞来到绣坊,陈三娘却眨眼笑道:“小姐可知,穿针引线靠的不是眼尖,是心诚。你二人就像这绣绷上的经纬线,看似各走各路,只要有根巧针从中牵引,自能织成锦绣。”
此事在长安渐渐传为佳话,人们见有媒人撮合姻缘,或中间人促成美事,便说“多亏某人穿针引线”。到了七夕乞巧节,少女们争相效仿陈三娘,在月下穿针,既求巧手,亦盼得遇良人牵线。
汉成帝年间,刘向编纂《列女传》,听闻此事,便将陈三娘的故事记在“辩通”篇末,赞道:“善穿针者,能引千丝;善牵缘者,可织万锦。虽为市井小事,亦见人间至情。”后世“穿针引线”一词,便由此而来,既指缝纫的技艺,更喻指促成事物的中介之力。
光阴流转,长安西市的绣坊早已湮灭在历史烟尘中,但陈三娘穿针时的烛影、丝线上系着的香囊、画轴间暗藏的心意,却化作“穿针引线”的典故,留在了汉乐府的歌谣里,留在了市井巷陌的传说中——原来最巧的针,从来不是绣绷上的金簪玉针,而是人心底那缕温柔的牵念。硬扯,妄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