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一个鹅毛飞雪的日子,母亲和邻居在屋里烤火聊天,我在屋外望着远处的路。
当父亲的身影出现时,兴奋地冲屋里的母亲报告,然后看着父亲在大雪里一步一步往家里走,他的背包鼓鼓的,里面有非常好吃的糖果。
这是记事后的第一次久别重逢,没有思念,只贪婪地想着能吃到多少糖果。
再后来,离别习以为常。
四或五年级时候,母亲也一同外出了,屋里只余我与弟弟,四头猪,还有几只鸡。
前一晚饭菜做足第二天中午的量,猪食也熬够。早晨在镇上买早餐或者不吃,中午下课后回家,先去喂猪。如果时间够就热一下饭菜,不够也冷着吃,碗筷是来不及洗的,村里的伙伴已经催着一起去学校了。
放学后,放下书包就要去地里割红苕藤,回家后做饭,喂猪。记得有一次从地里回来天已经擦黑,而那块地附近的山上多埋意外死亡之人,这类死法多重怨气,那次天黑后我头也不敢回也不敢跑,背篓里高出个子的苕藤挡了后背和脑袋,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勇敢极了。
屋里喂猪的主要是红苕藤和红苕,用刀去剁很慢,家里有一台专用砍猪食的机器,多是用它去砍。有一次因为机器超负荷,断成两节的刀片甩了出来,吓得赶紧切断电源。
我不怎么喜欢下地窖,所以一次性把大部分红苕取了放屋子里,天气回暖后,红苕坏的得快,我又来不及都剁了喂猪,所以把坏掉的部分切了扔掉,但没多久,又开始有坏的了。
村里很缺水,是接水管引的山泉,水不大,只有筷子粗细,要是干旱些,直接按滴滴落,甚至连水滴都没有,所以家家户户都有屯水的水缸。水池积蓄一晚的水在清晨就会被舀得见底,整个白天都偶尔有人放着水桶排队。我通常是天未亮就是去打水,来来回回几趟把水缸注满。记得拎着的白色塑料桶在月光下是惨白的,拎完水后继续睡觉,天亮再起床上学。
隔壁邻居养了一条大黑狗,有一天放学,那条狗突然冲我飞奔来,我吓得就近爬到菜园篱笆,但还是被咬了。我的哭声引来了我的奶奶,但她就靠在她家的墙边远远地看着我,那时我已经通过篱笆爬到了附近的一棵吴茱萸树,所以我看到了奶奶就那样看着我。后来是狗走了,我才从树上下来走回家。
我曾有一张弟弟的照片,乖乖萌萌的。但有一次和他吵架,被他撕掉了,我很伤心,哭了很久,边哭边和他说,你不是我弟弟。弟弟和村里年纪大的坏孩子玩,逃学、撕书本折纸板,怎么说都不听,绝望极了。
其实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玩性是很大的,自己都吃得不好,更没有余力去顾4头猪,它们就差饿得皮包骨了。外婆心疼我和弟弟,赶了2头猪去她家喂养,我们才算轻松了些。倒是外婆很辛苦,家里鸡鸭猪牛一群外,还兼带我妹妹和小弟。
我上初中后开始寄宿,弟弟也转去了离外婆家近的小学,我周末和节假日回家,都是回外婆家。小弟还小,很黏我,每次去上学,我都要偷着跑,有次被他发现了,边哭边跑着跟我,我也跑,以为跑得足够远了他就不会跟来了,但他跟着跑了很远。附近没有人烟,担心他找不到回去的路有危险,表姐让我躲起来,她把小弟哄骗带回家,我边躲着等表姐边掉眼泪。
有次父亲回来看我们,拿了很多现金,他很开心,让我去数有多少。我数了一次两次都没能数清楚,父亲更开心了,他反问道,没见过这么多钱吧。我当时两次没数清,但其实都在一百多张,只是没能数清具体的数,平时一周几十块的生活费,我确实没有见过那么多现金。
记忆里有次母亲远远地看见父亲回来了,赶紧叫小弟去洗脸,说要是父亲见到他脏兮兮的的,不给糖果吃。那时我已上高中,小弟跑去用洗衣粉洗脸,这事让我乐得不行,赶紧跟母亲分享,也让我记到现在。
我是高二时,父母才结束在外漂泊回家开始盖房的,那时的老房子因长时间没住人,处处破败。我周末第一次回家,看到母亲在收拾干净的灶台炒菜,我那时对于家的感觉既亲切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