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强所在的连队直接上了最为艰苦的老山战场。老山地区对越自卫反击战是十年对越防御战中最艰苦的战役，自然环境的恶劣，两军距离之近，有的只隔十几米。
不出击的时候，张志强他们就隐藏在猫耳洞里。猫耳洞的孤寂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彷佛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危机在纠缠着他们。它让你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还必须忍之受之。人的精神需求与欲望在猫耳洞里面成为孤寂与烦躁的感受源泉，它随时跟着你的灵魂，这种灵魂的长久折磨让你欲生不能欲死不能，压抑的战士们的一腔热血恨不得冲出去撕杀一场，死也死个痛快的冲动。如不是战场纪律的约束，大概没有一个人愿意像冬眠的动物一样，卷缩在黑暗肮脏潮湿窄小的洞中与老鼠、毒蛇、蚊虫为伍。
洞中一日，人间一年。吃得洞中苦，啥罪都能受，洞中的艰苦可想而知。
没上战场害怕，上了战场一个个将士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感和责任感让每一个战士英勇奋战，毫无惧色。
九月二十三日清晨，战斗已经打响了两个多小时。张志强所在的主攻团和步兵官兵已经全副武装等候进攻命令。三次炮击之后，越军表面阵地的有生力量几乎殆尽，六点三十分，步兵冲锋的信号弹升起来了，满眼的销烟和烈火，满耳的枪声爆炸声，战士们都低着头一个劲的往上冲，没有人犹豫更没有人说话，干部在前，士兵紧紧地跟在后边。前边猛然传来一片炸响，离得近极了，那是工兵在用火箭扫雷开路，来不及的用刀砍，用身子滚雷。
这一切，更激发了将士们的斗志。李志生紧紧的跟在张志强的身后，没有胆怯，更没有眼泪，只有仇恨，只是想着将敌寇赶出我们的领土，捍卫祖国的完整。
头顶上敌人的火力向下雨似地往下浇，不断有人倒下；倒下的就倒下了，谁也没有多想，根本没有意识这就是牺牲，这就是真切的死亡；火光映着红土地也反射着淌了一地的鲜血，张志强的视线开始模糊，满眼的红色，分不清哪是大地哪是天空，被炮弹击中的战士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糊住了眼睛，依然猛向敌人扫射。
将近八个小时艰苦卓绝的战斗终于结束了，我军又向前挺近了三公里，收复了一些失地。已经红了眼睛的张志强才突然想起李志生，可是，哪里有李志生的身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志生，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战役虽然结束，可不断有流弹从头上呼啸而过，或者就在身边炸响。张志强在浓烟中摸索，查看每一个倒下的士兵，终于，看到了李志生。
“志生，志生，你醒醒？你他妈的给我醒过来！啊！……”
一声声哀嚎，惊天地，泣鬼神！
张志强胡乱的擦拭志生脸上的血污，血从头上汩汩而出。
他没死，否则血不可能还往出淌。张志强兴奋的浑身发抖，扯过一名牺牲战友的上衣，撕成条状缠在李志生的头部，血渗了出来，染红了刚擦干净的脸。
不行，必须马上把他弄下山，否则，血止不住，可能下一秒他就得死。
他背起李志生，跌跌撞撞在炮弹不断爆炸的浓烟中向山下摸索。
恐惧，从没有过的恐惧袭上来。
“李志生，我＊你大爷的，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李志生，你个王八蛋，老子命令你不许死……”
“李志生，你他妈的窝囊废，你给老子睁开眼，你能不能跟老子说句话？”
“李志生，你他妈的有脚你不走，故意让老子背你是不？啊……你他妈的吭一句也行啊！你别死啊！……”呜呜呜……
张志强的咒骂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变成了哭泣。
自从同一天步入军营，他们俩就形影不离。不是兄弟胜似亲兄弟！
“中，我……不……死……你，你个龟儿子……还活着……我……我死啥子？”
“啊！你，你，真他妈的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呜呜呜……
张志强也弄不清自己是哭还是笑，听到志生在背上有气无力的骂自己，他兴奋的又哭又笑，脚上跑的更快了。
战争是无情的，可战友兄弟的情意是无价的。
张志强所在的部队经过两个多月的战斗将士已经死伤过半，好在，他和李志生都还活着。虽然志生已经回到后方治疗，没有音信。可他肯定还活着，只要活着，活着就好！
就要撤出老山了。张志强没有高兴，战争还没有结束，还会有更多的战友奔赴前线，随时准备着牺牲。这片红色的土地上，有多少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里？他不得而知。但是，每一片土地都被热血浸湿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