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上课听讲!”
支撑着头部的右手被一本书敲垮,触不及防,头部因失去支点重重下沉,又在意识的控制下及时刹住车,右移头,我一脸茫然:“啊?”
慧子将食指放在嘴前示意我小声。
“刚刚是不是在开小差呀,老师盯你看了好几次呢!”
我偷偷望向讲台,数学老师正背朝我们,手持粉笔板书刚刚让我们思考的几何题目。我放下心,减小声音,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朝慧子笑笑。“不小心走神了。”
“要专心呀。”慧子用老师的口吻说道,然后一边看黑板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问道,“冷不冷,要不要把手伸进来暖暖?”
说着慧子将置于膝盖上的暖宝宝向我的方向移来。
“不用,不用,教室里还不是太冷。”我连忙回答。
慧子没有再三要求,我们继续上课。
不知道,凉怎么样了。
数学老师板书完毕,转回身,我和老师的目光交汇了那么几秒。老师在提醒我听讲。我摇摇头,甩走所有杂念,听讲。
下课,收拾书包。
“暖城再见!”
“慧子再见。”
走到凉的住处,思索片刻,我还是决定直接回家。临近家的地方发现古井旁站有一女子,只看得见背部,不见面容,中等身材,偏瘦,白布裙,下肢和手臂完全裸露在外,高扎长马尾。阳光下,整张画面给人以盛夏的幻觉。但事实是现在已是严冬。
我再朝女子偷望一眼,继续行走。
“暖城。”
反头,转过身,我一惊。古井旁的白裙女子竟长有和凉一般的脸,只是这个女子没有任何装扮,完全素颜,看上去约磨二十岁。
我有些疑惑。“你……是?”
女子轻微一笑,如夏花般明媚。
“不认识我了?”
这声音……
“凉?”
虽然我这样说但并不代表我有很大的把握,只是凭借对凉惯以用之的冰冷语调的印象判断。直到女子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我才完全相信并放松下来。
走向凉,惊叹:“天啊,真的是凉你呢!这么冷的天还是穿这么点儿!”
女子微眯眼,保持其先前笑的形状。“没事,习惯了。”
“不,不,不不,其实我想问的是你到底多大,凉?”
凉抽出一支烟,点燃,吸气,呼气,整个动作同原来一样连贯、娴熟。之前的纯真女子瞬间变回世俗女人的模样。
“年龄……十八?十九?二十?”凉一字一顿地说,仿佛在寻找答案。几番搜寻后,凉终于放弃,“算了,管它是多少,我又不靠这数字过日子。”
十八。十九。二十。无论凉的年龄是多少都比我认为的数字小很多。事实上,我一直以为凉同我母亲的年龄相仿,我给她的定义是女人,而不是女子或者女孩儿。如今这个我本以为是女人的女子竟有着与我相仿甚至比我还小的年龄,但我是个衣食无忧的学生,她却早已步入社会,靠出卖肉体勉强活到现在,她经历的比同龄的我们多了太多,重了太多。
“命运真的很不公平。”我低声自言自语,目光落在凉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腹部,不禁有些担忧,“凉,我们政治老师说女子只有满了二十周岁才能结婚,那你该怎么办呢?”
“这样……”凉的头微低,似乎有几分失落,不多时凉又抬起头,望着我,“没关系,我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凉向前走动两步,站在与我平行的位置:“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准备好了,我一定会有一个家的。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陆子夜,我们的家。”
“真的?”
“真的。”凉摸模我的头发,轻声说,“暖城最希望得到的是自由,暖城同我和陆子夜保持联系也是因为自由,你将自己希冀而得不到的自由寄托在了我们身上。我说的,没错吧?”
我猛一抬头,睁大双眼,摇头。“我更希望高考能够考好,考到名牌大学,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
“不,那是他人安放在你身上的东西,不是你主动追寻的。陆子夜说过,我有一双能够看穿人的褐瞳,别怀疑,我是看得穿你的心思的。”
我下意识盯向凉的瞳,凝固的褐色,没有丝毫波澜。
“就算如此,但我还是不能明白这和你的‘准备好了’有什么关系?”
“呵,别急,”凉将声音调至正常大小,抽一口烟,呼气,“陆子夜生在富人家庭,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家,他希冀一个家,完整的永远不会破裂的家。
但他缺乏安全感,他不信任任何女人,他的心没有爱的能力。我会让他明白这一点,并承诺给他一个家。”
“就这么简单,就可以了吗?”
“大概。”凉的笑依旧惨淡,渗有几分凄凉。
“我支持你。”我重重拍了凉的肩膀一下,“不过,凉呢,凉希冀的又是什么?”
凉轻叹一口气,她还在笑。
“一个永远不会分离的家,一段正常人的平淡生活。”
“一个永远不会分离的家,一段正常人的平淡生活。”我无意识地重复着凉的话语。
“暖城,还有一件事我不得说,”凉熄灭手中剩下的残烟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高考。”
“什么?”我以为自己定是听错了,一向不认可甚至蔑视学习的凉怎么可能突然鼓励我学习了呢?
“我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高考。走了这么大段的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学习的重要性。暖城啊,无论多么不情愿还是好好学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只有顺利高考完你才可能获得自由,那时候,你将不再阴暗,心中郁结也会散去,你会快乐起来的。暖城,千万不要学我,我们这种没文化的人注定一辈子没有尊严,没有未来。”
我突然紧张的抓起凉的手,一如既往的苍白,冰冷。
“凉,你怎么会对我说这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你可别吓唬我啊!”
凉紧握我的手。“哪有什么事发生。我这不就要有个完整的家了,我高兴啊,但我担心以后和暖城见面的机会会变少,你遇见了什么困难我也不能及时帮助你,告诉你这些,我会放心点。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凉示意我靠她近些。我将头向凉倾斜,听见一句“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
那一刻,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
凉、陆子夜,我要真的祝福你们了,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