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奶奶,除了那次摔伤了腿,似乎从来没有生过病,身体一直很硬朗,即使拄着拐杖,也照样村头串门转个好几家。
每到过年回到村里,见到奶奶第一面总会喊:“奶奶,奶奶!你还认得我不?”,奶奶总会笑吟吟的回答“这不是虎虎回来了么”。就这样,我喊了十几年,奶奶答应了十几年。直到今年年后去奶奶家,我扒着奶奶喊:“奶奶!奶奶!你还认得我不”,可是没喊醒,父亲说你奶奶睡着了,没听见。
过年到今天也见了奶奶几次,每次见到奶奶她都在睡觉,可能,人老了,睡觉就多了吧,直到今天,我再也没喊醒奶奶。
奶奶这一生,可能受了很多苦,从一个世纪到另一个世纪,她见证了太多的变化,但奶奶的信仰,直到老都没有动摇过。见到奶奶,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听奶奶唱一段《红缨枪》,“拿起了红缨枪,去打那小东洋!山沟里,山顶上,游击战争干一场!打东洋保家乡,不让那个鬼子再猖狂!”奶奶边唱,还边比划着拿着红缨枪刺杀敌人。奶奶没学过几天书,但我拿着旧书,指着给奶奶看的时候,奶奶总会在字里行间,找出“毛主席”这三个字。我指着旧书上的图片,给奶奶看,说“这是抗日的民族英雄”,奶奶拿着手就一直抚摸书本,嘴里说道“英雄啊,抗日英雄啊”,然后我就坐在奶奶身边,听奶奶再给我今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奶奶今年96了,据听说,奶奶生了十个孩子,我爸排行老五。她有一个孩子病没了,有一个被狼叼走了,还有一个碰坏了,也不知道真假。我记得之前问过奶奶,但奶奶没说些什么,那是她心头不想再回忆起的伤痛。我大概推算了一下,奶奶光孙子外孙就有24个,曾孙曾外孙更到了35人,在这样的群体里,奶奶是唯一维系家族的纽带。到现在我还未娶妻生子,而到我儿子这一辈,人可能就开始渐渐疏远了。
奶奶在岁数大的这些年,都是由我父亲跟他的几个兄弟轮流照顾,轮到我父亲时是冬季,父亲每天陪在奶奶身边,给奶奶梳头,喂饭,陪奶奶聊天,打牌。一整个冬天,都陪在奶奶身边。奶奶摔伤腿之后,不太能自理,父亲就每次背着奶奶上厕所,完了再给奶奶捏腿捶背。每次家里有好吃的,父亲总会说“留下点,给你奶奶拿出去吃点。”父亲总是自豪说:奶奶的身体如何,我清楚的很,有我照顾,你奶奶绝对没问题。而这些所有的所有,我都看在眼里,在我的眼中,父亲是极其孝顺的孩子,而在他的身上,我也学到了什么是“孝顺”二字。
从我记事以来,从未有如此近的感受到生死离别。爷爷离开的那年我才7岁,那时候只记得要跟大人们一起走路,走好远好远的路,而今天突然听到的消息,令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打开手机,看到父亲发的一条消息“爸爸现在是没爹没妈的人了”,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知道该跟父亲说什么,父亲聊天从来都没用过表情,我就呆呆的看着这条消息。我太心疼我的父亲,我更害怕他心里一时承受不住,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去安慰。当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把你当孩子看待时,这是何其的悲伤。
老一辈的人说,老人生前没有大病,走之前很安详,因衰老而死亡是件喜事。我想应该是吧,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身体健康活到老,便是最幸运,最幸福的了。枯木脚下长新芽,蓬勃生机又开花,人总会离去,而人又总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那便是传承,生命的意义便在于此。
今年,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