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缘
作者:弓智
江南水乡,烟雨朦胧,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的白墙黛瓦间,藏着绣娘苏婉儿的小绣坊。
苏婉儿打小就握着绣花针,手指翻飞间,丝线便在绸缎上开出了花。她绣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艳得能引蝶儿驻足;绣的锦鲤,摆尾甩鳍,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出绸缎,游进门前的小河。水乡里的姑娘媳妇,都爱来她这儿讨教绣艺,苏婉儿也不藏私,手把手地教,日子久了,她的绣坊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可就在苏婉儿三十岁那年,怪事发生了。她握着绣花针的手,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绣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再没了往日的精致。起初她以为是没休息好,可连着歇了好几日,手颤的毛病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看着手里绣到一半、歪歪扭扭的荷花,苏婉儿急得直掉眼泪。
村里懂玄学的陈先生,听说了苏婉儿的事,主动上门来看。他要了苏婉儿的八字,掐指一算,又绕着绣坊走了一圈,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婉儿啊,你是木命,木需水养,才能根深叶茂。可你这绣坊,偏偏开在正南离位,离位属火,火烤木,耗了你不少元气。再瞧瞧你用的绣线,近来是不是总爱用金线绣边?金克木,这一火一金夹着,你的手艺根基,可不就被伤着了?”
苏婉儿听得恍然大悟,忙问陈先生该怎么办。陈先生指着东南方向:“巽位属木,你把绣坊挪到那儿去,再在窗边摆个鱼缸,养几条锦鲤,用水生木,调和一下气场。”
苏婉儿不敢耽搁,当天就找了村里人帮忙,把绣坊里的东西搬到了东南屋。又去集市上挑了个透亮的鱼缸,买了几条红锦鲤放进去。鱼缸摆在窗边,阳光洒进来,锦鲤甩着尾巴游来游去,水面波光粼粼,映得整个绣坊都亮堂了不少。
神奇的是,没过几天,苏婉儿的手就不颤了。她握着绣花针,试着绣了朵小小的雏菊,针脚细密均匀,跟从前一样好看。苏婉儿喜极而泣,坐在绣架前,一绣就是一整天。
有一天,城里的绸缎庄老板找上门来,手里拿着块上好的云锦,说要请苏婉儿绣一幅《百鸟朝凤》,挂在自家店铺的正厅里。苏婉儿接过云锦,摸了摸那细腻的质地,心里既欢喜又紧张。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直到月亮爬上屋顶才停下。绣到凤凰的尾羽时,她特意用了五彩的丝线,一针一针地挑织,让尾羽看起来蓬松又华丽,就像真的能随风摆动一样。
苏婉儿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绣出了一幅《百鸟朝凤》。绸缎上,凤凰昂首立在梧桐枝上,羽毛五彩斑斓,每一根丝线都闪着光泽;周围的百鸟形态各异,有的展翅欲飞,有的低头啄食,栩栩如生。大赛那天,《百鸟朝凤》一亮相,就惊住了所有人,评委们看了又看,连说“绝了绝了”,当场把头名的匾额颁给了苏婉儿。
从那以后,苏婉儿的名声越传越远,连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来请她绣东西。可苏婉儿没忘本,依旧守着水乡的小绣坊,教村里的姑娘们绣花。她常说:“绣艺就跟五行一样,得顺了性子,才能绣出好东西。”
岁月流转,苏婉儿慢慢老了。她九十岁那年的秋天,躺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鱼缸,笑着闭上了眼睛。村里人都说,苏婉儿是绣艺成了精,成仙去了。
两年后的春天,邻村的李家媳妇生了个女儿。小女孩儿手腕上,有块淡蓝色的水纹胎记,弯弯曲曲的,竟和苏婉儿当年鱼缸里的锦鲤尾巴一模一样。小女孩儿长到两岁多,别的玩具不喜欢,就爱抓着绣花针玩儿。她还不会说话,却总爱指着家里的木头柜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叫,要是给她块绸缎,她就会用小胖手比划着绣花的动作,有模有样。
有一天,小女孩儿跟着奶奶去村里老祠堂玩儿。祠堂角落里,堆着一堆旧东西,小女孩儿扒拉着,突然翻出一本泛黄的旧绣谱。绣谱的封面上,刻着五个小小的符号,像是五行的印记。她翻开第一页,上面是苏婉儿熟悉的字迹:“木命人绣艺,逢水则润,遇火则燥,见金需避,得土则稳。”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地摸着书页,突然指着绣谱上的锦鲤图案,清晰地说出了一句话:“金不能克木,火要暖木。”奶奶听得愣住了,这孩子从来没学过这些,怎么会说出这么句话?
随着小女孩儿长大,她对绣花的痴迷越来越深。家里人起初不同意,觉得绣花挣不了大钱,可架不住小女孩儿天天闹,只好由着她。她照着旧绣谱上的法子绣,还学着苏婉儿当年的样子,在绣架旁摆了个小水盆,里面养着几尾小鱼。她说:“水养木,绣出来的花儿才鲜活。”
十五岁那年,小女孩儿在镇上开了一家小绣坊,取名“承艺坊”。绣坊的招牌上,刻着一行小字:“五行生绣艺,传承有心人”。她绣的东西,带着苏婉儿当年的韵味,又多了几分灵动。有人问她绣艺是跟谁学的,她就指着手腕上的胎记,笑着说:“是一位老绣娘,托梦教我的。”这家人看着孩子手腕上的胎记,越想越觉得蹊跷,忽然就想起了三十年前去世的苏婉儿——当年苏婉儿给街坊们绣帕子的时候,不少人都见过她手腕上有个一模一样的月牙形胎记!
街坊里年纪最大的张奶奶颤巍巍地摸着孩子的头,眼睛直发亮:“好!张奶奶抹了抹眼角,接着说:“当年苏婉儿走的时候,我就在跟前,她手腕上的月牙胎记,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孩子指定是苏婉儿投胎来的,说不定啊,是带着前世的绣艺本事回来的!”
孩子的爹娘一听,又惊又喜。打那以后,他们发现这孩子还真有点不一样——才刚会拿笔,就爱在纸上画些花花绿绿的图案,画出来的牡丹、蝴蝶,竟有几分苏婉儿绣品的神韵。
等孩子长到五岁,有天家里来了个卖绸缎的货郎,挑着一担子五颜六色的绸缎路过。孩子听见货郎的吆喝声,突然挣开爹娘的手,跑到货郎担子前,盯着那些绸缎眼睛都直了。她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绸缎,小嘴巴里还念念有词:“金线绣牡丹,银线描蝶翅,”
货郎听了,稀奇得不得了:“这小娃娃,咋知道这些绣活儿的讲究?”孩子的爹娘这才想起张奶奶的话,心里暗暗琢磨:看来这孩子,真真是带着苏婉儿的绣艺缘分来的呢!
水乡的日子,依旧慢悠悠地过着。每当清晨的阳光洒进“承艺坊”,小女孩儿就会坐在绣架前,握着绣花针,让丝线在绸缎上绽放。窗外的水盆里,锦鲤甩着尾巴,水面的波纹,映着她专注的脸庞,也映着一段跨越生死的绣娘缘,在五行的流转中,静静地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