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要做一棵树
不以胖瘦划定我的美丑
不为此轻易褒贬自我
余生便做那棵树
念住风沙 日月 黄土
不动摇于时代更迭
坦然于自己的任何样子
九岁,我看着胃口大开的母亲风卷残云三碗饭,不再犹豫,又盛了一碗,给自己。有过第一次吃撑的经历,往后对于胡吃海塞渐少抗拒,直到成为习惯。
十一岁,狼吞虎咽着被多数同学抱怨的食堂饭菜,完了还想再添一盘……
十二岁,夏天,卷起校服的袖管,精瘦臭美又性早熟的男同桌看见那一截胖乎乎的胳膊,马上露出了自己的和我对比,叫唤他桌前的哥们:“天,你看!两倍!”我一个拳头过去,同桌卒。下午,前排的男生转过身和我讨论作业,他无意间做了比较暧昧的姿势而我不甚开窍疏于察觉没有躲开,同桌见状怪声怪气地嚷嚷起来:“天,你们在干什么,你连她的豆腐都吃,这么丑……”
前排男生着猛然弹回自己座位,憋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偷瞄我和同桌的眼神装满了心虚。
我如遭雷击——这个被好多女生喜欢和班花谈过恋爱大家都夸帅的男生,每天花式开涮我胖丑头发爱出油,此前只觉得他聒噪,这番猛然冲到喉头的似曾相识的哽咽,方让我醒悟——
肥胖带给我的那些难堪。
胖,因而丑。
青春期的谁有智慧去否认这般审美和逻辑,身为一个胖子,连辩驳的发言权都没有。
往后,我开始害怕别人提及我的身材和外貌,胖丑总交织在一起,嗓门尖细刺耳,赤裸裸地指出我的不配得、不配爱。
为免受伤害,我不得不小心翼翼躲避牵连它们的任何因子,甚至,不敢逛商场买新衣服,“没有你的尺码”、同龄女生还在穿童装的时候我却得穿大龄童装或者女装,耻辱。我痛恨青春,痛恨肥胖。
想象一个被“胖”扎成刺猬的姑娘,每一根刺都是别人扎进她身体的直观评价,最后她与这个唯一评价相依相伴,她嫌疼,它却是无法摆脱的第二天性和某些时候十分适用的盔甲——
如果我暗自倾慕的人不喜欢我,那我和所有人都会下结论:因为我太胖了。
青春期的愚蠢,以肥胖为幌子的自卑。
所以深陷这样一类幻觉——当我瘦了,他必然会注意到我;当我瘦了,我必然能笑靥如花昂首挺胸;当我瘦了,我必然能喜怒嗔怪都娇憨可爱;当我瘦了……
瘦才是百宝袋呀。
自此,人生耽溺于瘦了之后的幻想中,仿佛想象中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想象中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而眼前、当下,是我的阻碍。
一叶障目。
于是,开始了不顾一切的与现状的抗争。
跑步、跳绳、PIU、insanity、搏击操、瑜伽、单车……我忘了自己是在运动而非施法,每次紧绷的状态下高强度运动两小时,也未摇身一变,一边大汗淋漓一边泪流满面;原本只是一个吃得多但是日子美滋滋的胖子,当吃在心目中成为变瘦变美的绊脚石,面临的,将是与天性本能的对抗。
很好奇是否也有胖姑娘曾在一场与肥胖的漫长战役里耗尽力气和意志仍然一败涂地。关起门来束手无策的我,误打误撞遇见许多偏方。
它们很“有效”。
像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三十天从120斤的胖子变成88斤的瘦子,能想象我三十天里做了什么吗?除了某些痛苦而极端的胖胖们,没人敢想象吧。战胜了生理本能,战胜了肥胖,难以置信,惊喜交加。
不过,纵使身体薄如蝉翼,潜意识里却还是那个肥厚的自己。两方拉锯,只好精分。
当你还保留着胖子的饭量、食欲、思维方式,却也想保持苗条,会怎么做?
一个可以吃很多东西却不担心会变胖的方法。
一个让你变得用一整天机械吞咽,嘴中只有食物没有味道,胃撑到肋骨外翻却不知饥饱,第二天,仍旧体重如常的方法。
一个你以为,你是最后一次用了,明天却依然会重复的方法。
一个让我像吹气球一样一会儿肿胀一会儿干瘪(肌瘦如柴,头发枯落面色黄)的方法。
一个把我弄成苗条时目空一切发胖后就如死灰槁木的变态的方法。
我最终没能摆脱肥胖,还病入膏肓。
常常我会问,饮食紊乱和肥胖谁带给我的痛苦更甚。可它们根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执迷不悟,下定决心,只要这回瘦了,就好好吃饭。
得了吧,不可能的。
有太多因素致使我不能如愿瘦下来,也不能和饮食障碍say bye。
我们一直以为肥胖是懒惰和贪食的报应,可以通过运动和饮食控制解决。可实际上,胖是一种心里状态,一种匮乏于是想抓取、一种逃避于是失念的心里状态。
胖胖们各有各的胖因。
有些胖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学会和食物及食欲相处的规矩。
有些胖孩子幼年没有在父母那儿学会理性地处理情绪的方法,碰巧发现,旺盛的食欲和大量的食物可以掩盖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