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我是一个江南女子,清丽如水,温润如玉。我的书生爱在背书之余为我写诗作画,我喜欢奏笛弹琴以作回应。我喜欢这种无忧无虑、怡弄田园的生活。而我的书生向往的是金榜题名、安治天下。终于,那日。他去往京城赶考,背起我为他收拾的行囊,踏上渡船与我告别。在离别的笛声中,我无语凝噎,只道一句“我等你”,他凝眸浅笑,回一句“相信我”,便转身离去,再未回头。只是,一年之后,他未归来。无妨,临别的三字,每个都值得我等十年。却未曾想,他让我等的不仅仅是几个十年。我离开家,在当年离别的渡口开了一家酒馆,为等他我拒绝所有求亲,只是转眼已过十五六载,我从当年的明眸皓齿成为对镜空叹的少妇。这日,水上传来喧闹声,我隔窗遥望,只见一大船缓缓行来,船头伫立的身影宛若我多年的魂牵梦绕。随着船的开近,我的心却凉了下来,那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衣衫华贵显然是王孙之辈,眉宇间透着我的他当年的风采。只是再似,却也不是。我黯然关窗,拿起笛子,吹起渡口送别时的曲子。一曲终了,我的房门传来敲门声。打开却是那个少年,只问笛曲从何而来。未等我答却径自说道自己的父亲会在心情不好时吹起这曲,父亲曾说这曲由他所作。我的书生还是负了我,纵使当年他说那话的声音透出坚毅,纵使他的心中仍有我。少年问起我与他父亲的渊源,我答许是路过此地的书生,听到后偶将此曲记到心间。若说相识,此地来往之人甚多,我不可能一一相记。少年不死心的说出他父亲的名讳,我坠落于地的心化作淡然一笑,低言不识。临别时,我将当年与书生同作的曲谱赠与他,昔物还与故人,本应如此吧。少年走后,我关了这家酒馆,离开了守候多年的渡口。
第二世
我生于北方的田野,少了江南的灵秀,多了平原的宽阔与豪迈。我只依稀记得我的前世,似是一个被负的江南女子。于是这一世,我要靠我的感觉,去寻那个渡口,等待那个我爱的人,或,我恨的人。寻爱还是寻仇?亦不自知。这日,我到达了烟雨蒙蒙之地,停留在一个古老破旧的小桥旁,如果没记错,就是这里了。我的心没来由的跳得厉害,回头看见你的笑脸。你我容颜尽改,感觉未变。只是我还未来得及回你笑容,就见你身后的妻儿。原来今生,你还是要负我。烟雨天,路泥泞不堪,桥破败难走。你牵过你的妻儿,一一引着过桥。抬头看见我,犹豫下向我走来,手伸向我。我沉思片刻亦把手伸向你,只想知道,隔了前世,你的手是否温暖依旧。过了桥,你的妻子对我友好一笑。我看出,她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巧在同住一家旅店,临别互留地址,然后告别。我从不敢主动联系你,因为你的爱远没有我的深刻。我喝下那碗孟婆汤却仍未将你忘尽,而你早已不识得我。只是偶然说过一句“似曾相识”,将我的心又一次狠狠地抛向空中。却不知为何,你总要靠近我,对我诉说你的生活。联系日久,了解甚深,我亦尽知你的一切不如意。想要分担,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我明白你对我产生的感情与依赖。只是,前世我不愿你为我赴死,今生我又怎能忍心让你背负抛弃妻子的骂名。于是,我从你的世界离开,彻彻底底,仿佛未曾出现过。
第三世
这一世,我生于大漠。没有江南的水,没有北方的绿,有的,只是满目的苍凉。身边的人皆赞我惊世容颜,而我在想,这是不是上天对我前两世的补偿。是的,我依然记得我的从前。有人说过,今生遇见的人来世不会再见,我不相信,因为我与他两世相遇相知。只是这一世,我没了把握,亦没有了再去江南那个渡口寻他的念头。我终于向命运妥协,听天由命了。一队人马向大漠走来,我从远方观望这些人,却在人群中又发现了他,阳光的脸,灿烂的笑,耀得我无法再睁开眼。睁眼已是泪流满面。命运原来喜欢抓住一个人捉弄不停。我转身回住处,不想有与他相见的机会。可我就是供命运看笑的小丑,他的马队染上瘟疫,被送到我这里医治。我是大漠神医,空有妙手回春的本领,却救不了我的心。于是又一次相识相知,只是这次,他未曾对我有什么特别,除了他看向我时那意味深长的微笑。终于他的马队尽数痊愈,他也该启程了。八月的胡天就飞起了大雪,在飞雪中我为他弹奏了一曲琵琶,而他拿出笛子与我相和。在我的惊异中,留下一句“等我”,骑马飞驰而去。我未听他言,又一年的八月飞雪中,我要嫁人了。出嫁当天漫天飞雪犹如满树梨花。我望着盛开的天空心如止水,三生三世,命该如此吧。拜堂之际,忽听外面一阵马嘶鸣声。是他,他骑马奔至我身旁,一把将我拉上马背“三世等得,等不得一时?”我愕然。看着漫天飞雪,他轻笑:“你说,三生的路边,开满的是梨花吗?”“不,是思念。”原来,他亦从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