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儿时的记忆了,那个总爱坐在院子里剥花生的老头。
老头姓汪,有个很伶俐的孙女。儿子儿媳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就剩下他和孙女两个人。孙女上初中住校后,家里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前住隔壁房子有个李奶奶,时常会跟他一起在院里剥花生顺便聊些家常,后来李奶奶去世过后,就彻底剩下汪老头一个人了。
我每次路过院子的时候都会特意放慢脚步,看看汪老头有没有在院里剥花生。因为汪老头很喜欢我,每次看到我都会叫我去吃花生,我也很喜欢吃花生。我吃过汪老头不少的花生,有刚挖出来的新花生,上面还带有清新的泥土味。有晒干了的花生,有股暖暖的太阳味道。有煮好的盐花生,不过我不爱吃盐花生。因为煮盐花生的花生都是最差的花生,汪老头说,这样才能煮进去盐味,才好吃。他说谎,奶奶说过,这是因为穷,舍不得用好的花生煮 ,好花生得留着当种子,差的花生又舍不得丢掉,所以弄出来煮盐花生。我家也有好多好多这种盐花生。汪老头还会做炒花生,每次见到我都会给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知道,汪老头肯定有花生给我吃了,就飞快地跑过去。汪老头就笑着从他的中山装口袋里给我抓炒花生出来。当然,有时候是从裤兜里抓花生出来。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汪老头,有好多好多的花生。不管是跟人聊天的时候,还是他一个人喝小酒的时候,还是全村人看大电影的时候,汪老头都在剥花生吃。我最喜欢挨着汪老头,他有好多好多花生给我吃。
刚开始吃花生的时候,偶尔有花生剥不开,我就用咬的,汪老头就会拍拍我的头,和蔼地说,花生不要从底部开始剥,很硬很难剥开的。于是我就把剥不开的花生全给汪老头,他就给我一颗一颗地剥开,然后喂给我吃,汪老头手上有很大的烟草味道,这个我不喜欢。不过汪老头不知道,他知道的话,可能就不会给我花生吃了。这是我当时最大的秘密了。
汪老头还喜欢钓鱼,他总爱摆弄他的渔具,他有好多好多的渔具,他有个房间,里面除了用麻布口袋装好的花生以外,就是他的渔具了。墙上挂着他的鱼镂,竹子编的,还有很多晒干的小鱼干。汪老头给我闻过他的鱼干,那是我第一次闻到咸鱼味,我觉得我现在之所以不爱吃鱼,肯定跟当时闻过鱼干有关。汪老头钓鱼的时候也剥花生,我碰到他钓鱼的时候,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水面,嘴里最津津有味地嚼着花生米,面前也是一堆花生壳。每每这个时候我就爱跑过去,蹲在他旁边,汪老头就会放下他的鱼杆,从衣服包里掏出几颗花生,慢慢地剥给我吃。
记不得汪老头给我剥了多少花生,也记不得吃了汪老头多少花生。后来,我跟那些离开汪老头的人一样,也离开了汪老头,去了城里头生活,一过就是十几年,爸爸说,我们那再也没有汪老头了。不久前回了次老家,路过了那个院子。汪老头确实没有在那剥花生了,门锁都锈迹斑斑了,汪老头放渔具和花生的房子都倒塌一大半了,他睡觉的房子早都认不出是房子了,只剩下一堆土了。
可能汪老头不住这了,应该走了很久了,不过,不管去哪里,都希望他有花生可以吃,有花生可以剥。奇怪了,是什么东西润了眼眶了?太奇怪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