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也好,美德也罢,都缘于一个最让人忘不了、放不下的地方,一个比白瓦青砖古朴,比星海银河更近的地方——陕西岐山杨家桥。那里北靠大山,偏僻荒凉,每一寸土地都诠释着贫穷。但却是爱人魂牵梦绕的家园,也是我心中桃花盛开的地方。
百善孝为先,与爱人结婚三十多年,工作流动,但再忙再累,回家的路再远再难,也从未间断过。
恋爱不久,老家来信说公公病重,见不到我这个儿媳妇,他闭不上眼。我听后,二话没说,用微薄的工资偷偷给未谋面的公婆买了毛衣等礼物,连夜搭乘北上的列车。在重庆长大的我,第一次去大西北,荒凉萧条拂面而过。看着爱人,我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家庭、多么伟大的父母,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养育了如此优秀的大学生呢?
下了火车,转乘去县城的汽车,还要走十几里的山路,我实在走不动。这时来了一辆拖拉机,爱人拦下,坐上虽然省劲,但五脏六腑似乎要被颠簸出来。声音震耳欲聋,沙尘飞扬,空气似乎要将我吞噬,失望惆怅像潮水般袭上心头,我硬把要流出的泪水化成唾液,从干裂的喉咙里使劲咽下。爱人轻轻握住我的手,靠在他肩膀上,温暖驱走了所有的焦虑与不安。
忽然,爱人指着前方说:“看!到家了!”顺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桃花林,正值花开,深深浅浅的粉,倔强地与飞扬的尘土抗争。走进公婆家,没想到,庞大的亲友团在等待我们。公公躺在炕上,二姐大声说:“爹爹,金让把媳妇领回来了。”公公一骨碌坐起来,使劲大喊一声:“赶紧烧锅下面。”一家人忙忙碌碌,爱人一一介绍,看着院里一群打打闹闹的小孩,不难想到这是个和谐美好的大家庭。臊子面端上来,他们一个个笑着看着我和爱人吃。尽管这是我们南方人吃不惯的饭,但我不能辜负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不善言谈的婆婆,不停给我递面条。从小失去母爱的我,倍感温暖,断然决定: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农村培养一个大学生不易,而爱人工作忙,我就替他尽孝。公公婆婆共有七个儿女,四个女儿大,三个儿子小,为生儿育女公婆操碎了心。爱人的年龄比最大的外甥还要小,公婆把三个儿子似为金子,起的名字里都带有“金”字,四个姐姐把爱人当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他们手足情深,便买了礼物去几个姐姐家里。到家后,我让爱人烧火,亲自下厨做饭。几个姐姐感动得直掉泪,二姐夫高兴地对二姐说:“享上你兄弟福了。”
就这样我走进这个大家庭,接受了年迈多病的公公和近七十岁的婆婆。临走时,我看出了公婆眼里的泪花和不舍。不久,公公去世,我回家奔丧。远远看见桃林,落英缤纷,不由悲从心来!虽然刚结婚经济拮据,但我还是独自出钱安葬了公公。临走时,我再三叮咛弟媳,要对婆婆好,她一生不易。我知道农村媳妇不孝敬老人,大多因为经济原因,就告诉她,没钱就吭声。以后大大小小与钱有关的事,我慷慨解囊,无怨无悔。每次回家总是给家里所有人买衣服带礼物,也总是要到几个姐姐家里去看看,她们穿上我抽空给织的毛衣,惹得村里人好生羡慕。大家都夸我能干舍得,可谁让我是重庆辣妹子呢?
一个铁路建设者的背后,往往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爱人常年在工地现场,一年半载回来一次。我生孩子后,婆婆年岁已高,她提议要来照顾我和孩子,我欣然同意了。但她不会在煤气灶上做饭,我就让她做饭前准备,下班我做饭,再忙再累我从未给婆婆摆脸色,也从未影响工作。爱人从工地回来开会,孩子半岁了,不认他。好不容易培养了感情,他又匆匆地返工地现场。等下次回来,孩子一岁了。就这样,我既要上班,还要管孩子,还得操心年迈的婆婆。孩子生病去医院,我常常是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搀扶婆婆,怕她摔倒或走丢。
孩子两岁那年春节回家,冰天雪地,天黑路滑,汽车不通。爱人从附近村子里,借来一辆架子车,放上准备的年货,我抱着孩子坐在上面,冒着严寒艰难行进。远远看见桃林,顿觉温暖些许。到家时,我已四肢僵硬,下车不能走路。 现在想起,我都难以相信,自己柔弱的身躯,如何艰难地躺过岁月的河流,铿锵地站在爱人的身后,为他做着那普通却踏实的天梯!又是如何爬过生活的沟沟壑壑,艰难地为他撑起一片蓝天!我知道工地现场施工情况复杂,稍不注意就会出事故,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我报喜不报忧。我盼望他春节回家,与我和孩子团聚,可他每次回家,脚还未站稳,就要带我和孩子回老家看亲人。我知道,爱人和千千万万的铁路建设者一样,用他们的智慧和力量,架起了一条条天路,我愿意用坚强和爱,把我们的大家和小家,打造成桃花盛开的地方。
婆婆八十岁以后,我把她接到身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洗澡更衣等不在话下。更难的是她话少,加上年龄大,我怕她语言功能退化,就不断与她说话。我常常打趣地问到:“妈妈,你爱不爱我?” 听到这话,她沟壑纵横的脸绽放成花朵,连声说:“爱!爱!”我又故意说:“我没听见,你大声说!”就这样我逗她说笑。我离母亲早,把婆婆似为我的妈妈。我给她化妆拍照,领她逛公园,逛商场,让她开阔眼界。从她的眼里能读出她对我的爱与依恋,我好满足!
后来,孩子上学,婆婆回老家了。为了让弟媳好好照顾婆婆,我就把小叔子的孩子接到身边上学。我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千方百计给孩子创造好的学习环境。晚上,孩子们学习,我就坐在旁边看书学习。财务工作不易,单位的成本核算工作要求准确性相当高,很辛苦,做报表期间往往都遇上节假日,就得加班。如果不给自己充电,就不能与时俱进,难以胜任工作。就这样,我刻苦钻研业务,锐意进取,成就更好的自己。无形中,给孩子们也做出了表率。因为家风需要传承,美德需要发扬!一转眼,儿子长大了,他听话懂事。工作后,他用自己的工资给奶奶买收音机等礼物,教奶奶使用。他利用出差之际,不忘回老家看看奶奶及长辈们。
后来,由于工作需要,我们调到北京,我就把婆婆接来逛北京。婆婆九十以后,我又要接来,姐姐们都说:“妈妈年纪大了不敢去北京了,你的孝心我们都知道!”但我硬把她接来照顾!我希望她能长命百岁,但她没能挺到。去年冬天,弟媳来电话说,婆婆身体每况愈下,我知道爱人忙,怕他听后分心,就瞒着他,连夜坐上西去的列车。到老家县城后,买上轮椅、坐便器等急需东西匆匆回家,在婆婆的病榻前端水喂药,服侍她解决生理问题。一周后,情况好转,村里婶婶嫂子们打趣地说:“她是想你才生病的,你回来了,病都好了。”看着已经能够下床的婆婆,我好高兴,但不得不回去上班。临走时,婆婆还让我带她去北京,我连声说:“好!”就这样我瞒着如小孩般依恋我的婆婆,流着泪依依不舍地离开老家,踏上了回北京的列车。到北京后是早上九点,我连忙去上班。下班后,我去商场给婆婆买了一件大红羽绒服,邮寄回去,我希望大红色,能够让婆婆平安度过难关。但事与愿违,她在九十六岁生日过后,还没来得及穿上我给她买的大红羽绒服,就含笑九泉!
送走婆婆,我心里五味俱全,家还在,但挚爱的妈妈不在了,我无所适从,一时半刻竟然找不到坐的地方。临走时,几个姐姐拉住我的手说:“潘琳,妈妈不在了,但家还在,你要常回来。”我连声说:“姐姐你们放心,妈不在了,还有你们,我会回来的!”是的,婆婆虽然不在了,但亲情永远在回家的路上!我相信,儿子也会像我一样,因为家风尚在,美德永存!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精心打造的家园,那是温馨美好的港湾! 我愿用自己的微薄之力,让我的家人永浴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