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午3点半,老公开车载着我和二妹回老家看母亲。
到家的时候,围墙的大门铁是开着的。围墙内的水泥埕晒着三堆花生。屋子的大门没有锁,门把一扭就开了,“老母,老母。”老二叫了两声,没有听到有人回应。
“不会又去田里干活了吧?”我自己拖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应该没有去,刚才我有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在家等我们。她跟我说早上去镇上拔牙了。”
“今天她去拔牙?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我一想到拔牙,心有余悸。几年前我拔牙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躺在一张牙医床上,看着穿白在褂,戴蓝色一次性口罩的医生,手拿一根针管很长的针管往我的牙龈打麻醉药,疼得不能咬紧牙关,张大嘴巴,心里数着一秒两秒的时间,偏偏这麻醉药又只能用很慢的速度推入。
等到嘴巴感觉涨得肿起一大块包,嘴边的脸皮硬硬麻麻时,医生拿着钻子,钳子在你嘴里捣弄,皮肉麻木得不会有感觉,只是嘴张得难受。害怕在这时已无能为力,只有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心态作砧板上的牛羊。
难受的是回家后,麻醉退了,疼痛开始像只虫子在脑袋里爬行。唾沫一吐一口血,真怕自己身上的血补这唾沫带光了,流尽了,能让自己不注意有唾沫生成的方法就是躺在床上睡觉。
02
“看看有没有在睡觉。”我坐着指挥二妹。
二妹走到里屋,扭了二下房间,“奇怪,门打不开。睡觉睡得这么沉吗?”二妹在门口喊了两声,没回应。她又跑到屋外的窗口喊,还是没有回应。
“看来没有在屋里睡觉?”二妹拿起电话打了母亲的老人手机,只听到,“对不起,您播的电话无法接通。”电话打不通,房门进不去。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时,一个老太太穿着暗红色衣服从围墙边走进来了。“你去哪儿啦”我和二妹同声问。
“我去看找香茹买地瓜粉,你们来了给你们带去。”她提着一大包的东西进屋放到地上。
我问:“还疼不疼啊?”
“打麻醉药真是疼。现在没有感觉怎么疼?在牙龈打针怎么那么疼?”
“是很疼的。不过那个疼,忍几秒就过去了。回家后更难爱,拔后面的牙创口都大,怕大出血”
母亲她上牙床戴着假牙的,下牙床因为拔牙,假牙摘掉了。下牙床没有了假牙的支撑,使她的下嘴唇卷着向嘴巴内收,包着下牙床,上牙床咬着下唇,讲起话来吧嗒吧嗒的样子,像是一个宽大的盖帽盖在小孩子的光头上,看着有点滑稽。
我心想:她今天刚拔了两颗牙,拔完牙她还四处乱跑,还提这么重的一大包地瓜皮粉,这农村的老太太就是够坚强,基码我的母亲是很坚强的。
我是农村人,我不是老太太,但是我不坚强。想我几年前拔牙的时候,一到家都要在床上躺到晚上,才能稍微回过神来,起来喝一碗粥,还是让别人帮我煮的。当天晚上那个创口疼得我睡不着觉,得靠吃止痛片。
想着她一惯不懂得疼惜自己,我们俩姐妹俩用很重的口气,带着严肃的表情对母亲说,“拔完牙,你一定不能四处走动;你一定要多多地睡觉,在床上躺着,这样才不容易流血;还有,一定要吃粥,吃那种烂烂的粥,而且不能太烫,一点温度的粥。”
我的大姨当年在城里的人民医院拔了牙后,回到家人就晕了,后来脑袋常常疼痛,有时人不怎么清晰。城里拔的牙都能出事,何况乡下的小诊所。想到这,我还得再对好说重一点的话。
“医生有跟我说,要吃粥,不能吃热的。”
“对。医生说得对。”我们不忘继续吓她,“你最少要休息三天,这三天不能出大力气,特别是不能下地干农活。”
“三天,那怎么行?田里还有一分地的花生没拔。”
“没拔,过几天再拔。我当时拔一个牙,流了好多血,流得我脸都变白了。你今天一下子拔两个,很危险的。”
03
“村子别人都在整理田,不久就要插秧了。”
“那就别在种田了。”我老公也接过话,“年纪都这么大了,该休息就休息。”
“还能干,多少干一点。这鸡鸭吃的也多,一天要吃几盆稻谷,全靠买的饲料很贵的。”
“反正这三天,你别在想田了。你如果不好好休息,再去田里动这个动那个,万一血流得过多的话,你就永远拔不了花生了,永远插不了秧,我们回家也见不到你了。”
在我们姐妹一再的恐吓下,她用大盖帽似的嘴巴回着,“好的,好的。”我们坐了一会儿,我老公给了她一千块,她还向以前一样指着自己的口袋,拍了拍,拒绝着,“不要,不要。我有钱。我有钱。”
“哎呀!你女婿孝敬你的,你不能拒绝。你收了,他才会赚更多的钱。”每次都得吓吓她,不知她有没有被我们的话吓住,就不知道了,因为吓完我们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