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客房,远没有十二魁的闺室那般琳琅卓越,简单的卧榻,罩着透明的薄纱蚊帐,将被血液吸引来的蝇虫遮在外面,没头乱飞……
绯红飘带的尾结,静静从脑后垂下,从七品的锦衣卫小旗——李凤白双手负在身后,暗自把拳头死死地攥紧。
他的名字叫李凤白,而他此时的脸色,却比他的名字还要白。
一双英气逼人的眸子,闪烁着意味难明的光泽,他紧紧呡着嘴唇,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两名昏死在床榻上的弟兄。
年纪轻轻的从七品锦衣卫小旗长身份,其中的斤两自是不必多说。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锦衣卫这么一支凶名赫赫,训练有素的队伍,如此狼狈。
让这位从底层披肝沥胆,九死一生摸爬上位的从七品锦衣卫小头目如此悲愤?
这一切的一切,又是否与笼罩在荥阳镇上空的无形阴霾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呢?
坐在床边伺候昏迷弟兄的锦衣卫汉子孙墨沉思着问道:“我们接来下该怎么办?”
李凤白闭上双目,微微仰头,连呼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脸色苍白,喟然长叹道:“诶……荥阳镇的水太深了,当初我不该贪功冒进,带着弟兄们跟我来送死的。”
另一名锦衣卫汉子牛奎打断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一起淌过来,兄弟们谁也没有一个不字,这次就算是哥几个全撂这,到了下面也绝没有人说你李凤白半个不是。”
李凤白唯有咬牙点头,睁开眼睛,双目已有些泛红。
兴许是意识气氛过于沉重,李凤白有意调解下氛围,便说道:“也不知道薛欢举那边怎么样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久了,一点音信都没有。”
正如四面漏风的房子,是无法遮挡狂风骤雨的侵袭;而在四面楚歌的境遇中,又能有什么让人轻松的消息呢。
房间内,一时又陷入了沉寂。
李凤白压下心头上涌的燥意,抓了抓头发,说道:“我去叫小二送些饭菜上来。”
换了一身纹有蝴蝶穿花的绫罗箭袖,李凤白身上的煞气也淡化了许多。
顺着飞云梯来到一楼,前头殷勤的小二顾不上迎接李凤白,李凤白只好亲自走过去跟小二点菜。
林义绝还是独自坐在临窗的位置上。
他坐了一上午,吃了半只鸡,喝了半壶酒,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做,因为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想在摸清镇荥阳的底细之前,轻举妄动。
一个人,最好能令敌人低估自己的力量,否则那个人就最好不要有敌人……
林义绝既然不会轻举妄动,所以在李凤白走来时,他仅仅是抬头看了李凤白一眼。
“如果想我请你喝酒,那么你就应该坐下来。”
李凤白果然就坐下。
脱下飞鱼服的锦衣卫,就变成了一名刀客,因为他的刀还在。
绣春刀。
现在,刀已在桌上。
林义绝问:“难道你这把刀也喝酒?”
李凤白盯着林义绝的眼睛,冷笑道:“我的刀不喝酒,只喝血。”
林义绝眉毛一挑,问:“那么你的刀,是喝鸡血,猪血,牛血,还是狗血?”
“喝你的血!”
李凤白的话音未落,内力乍然下涌,桌下的双膝崩然发力,顶的整张桌子直接凌空而起,下一刻就要被掀翻在大堂中。
“哼!”林义绝眼中乌芒闪动,冷哼一声,双脚刹那勾住两条桌腿向下一带,蓄势待飞得桌子,又硬生生被四平八稳的拽回到地上。
李凤白一拳挥出,被林义绝侧身躲开。
又顺势在桌下抬脚,横踹林义绝腰腹,结果林义绝膝盖曲起,狠狠的撞在李凤白的脚心上,将他连人带凳子倒着顶了出去。
白光一闪,倒退中的李凤白不知何时已将绣春刀柄握在手中。
他抓着绣春刀柄奋力下压,在一声清脆的“咔咔”声中,将刀鞘的骨节狠狠卡进木桌的桌板内,借着后退的势头,绣春刀已出鞘半寸。
林义绝嘴角一撇,一脚落地,一脚又起,直接将方桌以更快的速度踹了回去。
“铿锵!”一声。
出鞘半寸的绣春刀又被迎头撞来的木桌直接推回了刀鞘。
木桌与长凳撞在一起,木屑纷飞,长凳上的身影于木屑中翻身而起,衣角卷起一道破空之音,已侧身翻上木桌,卡在木桌上的刀鞘应声飞起,被李凤白一手握住,另一手就要抽出绣春刀。
“够了!”一声娇喝骤起。
香风弥漫间,一道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倩影已从李凤白的斜后方翻身跳到二人中央。
抬手间手指微放,那枚流光白润的玉牌,已被她从方桌上,抄在手里。
林义绝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
好快的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