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每次在艺术教室工作后，都会提醒他们收拾好用过的材料和工具再离开。但很多时候他们还是会把东西随手往架子上一丢就跑了，或者干脆忘了收拾，留下一片狼藉。虽然每次在他们“收拾”之后，我又再次收拾了教室，但对于他们，似乎那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他们又一次留下一片狼藉后，我决定让他们暂时放下画笔，体验一下做设计的感觉。

下这个决定之后的第一堂课，来的是三年级丙申班的孩子们。我说：“今天我们不画画，来做一个游戏吧。”我端起一盘画画时用的海绵，放在桌子上，当着孩子们的面把海绵堆得乱七八糟。“海绵这个样子，感觉怎么样？”一个孩子焦虑地喊：“老师，你简直是恶魔。”“哦，那怎样才能把海绵摆成最美的样子呢？”

然后我又端着一盘丢得横七竖八的吸水用的小毛巾摆到第二张桌子上，问那桌的孩子：“这盘毛巾现在好看吗？”孩子们一起摇头，“那么，它还能摆得更舒服吗？”“能！！！”

端着一盘水彩笔走到第三张桌子前，这些笔我基本摆整齐了，我本想让他们关注到是否有些画笔没洗干净，但他们一起摇头说：“老师，这盘画笔摆得不够漂亮，还可以更漂亮。”哦？

第四张桌的孩子得到的工作最艰巨。我把架子上两摞堆得歪七扭八、内里塞得乱七八糟的油画棒堆在他们的桌子上，不等我说什么，他们就连连点头——了解了解，要它好看。

那开工吧。

我的初始愿望，其实只是想让他们花些耐心把东西摆放整齐，但实际情况远远超出我的预计——一瞬间，两个水池前聚满了兴奋的孩子。所有的海绵、毛巾和画笔都像过节一般迎接洗礼。如果我不拦着，第四桌的孩子已经举着油画棒冲向水池了。

是的，干净是美观的前提。真好，你们都知道。

他们洗得很嗨，聊得也很嗨。我过去轻声对他们说：“又干净，又安静；又干净，又安静……”孩子们立刻降低了音量，一边洗刷刷一边嘟囔着“又干净，又安静；又干净，又安静……”

很快，第一桌洗海绵的孩子们把干净的海绵摆回盘子里了。他们给海绵按颜色分类，黄色和黄色在一起，绿色和绿色在一起，蓝色的海绵只有两个，排在绿色的后面。所有的海绵都倒下放置，这样高度就都一样了。他们甚至来跟我要剪刀，说要把海绵剪成一样长短。很有秩序感呀！

还不等我赞叹，转瞬间，他们又把海绵全倒回了桌子上。“不行，装海绵的盘子太脏了，必须得洗！”于是幸运的盘子也被洗的闪闪发光，在放回桌子之前，他们还仔细地检查了盘子底，不放过一丝污垢。在他们与那个又大又重的瓷盘之间，只差一个高倍放大镜。

现在，一盘完美无缺的海绵庄严地摆在桌子上，太好了，终于可以接受赞叹了！——慢着，一个孩子又发现：“不行啊，这桌子不够干净，干净的海绵要放在干净的桌子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收不住了，四个热情高涨的娃撸起袖子，狠狠把桌面刷了一遍。然后以鲁班的角度，单眼瞄准，把桌旗摆到桌子最中正的位置，最后充满仪式感地把一盘散发着清水味的海绵摆在桌子最前端。

因为他们的超级行动力，其他桌子的孩子们也不甘示弱地纷纷把桌子都刷干净。

Perfect！满分！

负责小毛巾组的孩子们，将毛巾一个一个泡在水池里，洗得只看得见清水后，又以非常精确的态度，将它们叠成同样大小的四方块，不仅码放整齐，而且码放的方式也充满智慧——分成左右两部分，每个小毛巾都是叠口向上，这样可以更利于挥发水分。太智慧了，娃儿们，使用的便利性是设计的重要的品质之一呀。

因为他们负责的这张桌子靠近窗边，连窗台上我的书本也被单向靠齐地码放整齐了。

简直无以为赞。

我走到第三张桌子，看到了如下作品。必须承认，我惊呆了——你们这组，可以去做店面摆放设计了。

我拿起一支笔，给围拢过来的孩子们看它的形状：上宽下窄。这组孩子注意到了这个特点，于是组合起来便有了这么美的扇面构图。

色彩组合之美。只需他们关注到，便可做到。

这时，任务艰巨的第四张桌，也终于在大家赞叹的目光下，完成了他们的作品。如下。

规律之美。秩序之美。

细节之美。

能想象吗？3个孩子，在最短时间里，把这么多盒残缺不全的油画棒，按色彩渐变的规律将每盒里的每一只油画棒都摆放整齐了！在他们工作期间，我路过他们的桌子，只顺手调换了两只盒子摆放的前后方向，他们立刻心领神会，将所有盒子的朝向都统一，使得侧面看去形成一种很美的韵律感。一个孩子用两只手比划着：“我们一共清理出去这么多油画棒上脱落的碎纸片……”

言语道断。夸什么都觉得不够。我内心充满对孩子们的敬意，忍不住鼓掌。

所有孩子都开始鼓掌，对彼此的工作致以赞叹的掌声。

有个孩子问：“老师，你就是想让我们给艺术教室做一次大扫除，对吗？”我说：“没有这么简单哦，你们做的不是清扫员的工作，而是一个设计师的工作。你们不仅把物品清洗干净，而且还以它们最美的样子摆放着。设计就是把艺术带到我们生活的每一处，并且让我们更方便和舒服。你们每个人都是设计师啊！”

这时，孩子们开始环顾四周。这一看不要紧，哎呀，哪里都需要重新整理啊！他们完全自发地，突然冲向教室的各个角落，动手整理他们看到的每一件物品。

小水罐站好了队。

颜色瓶的队形则是这样的。

每件物品，似乎都在对我笑。一切尽在无言

下课了，孩子们依然舍不得离开。

“啊，艺术教室真美呀！”几个孩子扒着门框大声赞美。

是啊，真美呀！

孩子们走了。我独自在窗边坐下。桌上，礼物般摆着一瓶刚才孩子们细心留下的插花。

真好，我看到，也享受着你们的工作。也许以后下课时，我不会说：“来，我们把工具归位吧。”

我会说：“来，设计师们，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