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名字记不起来了，里面有一个场景记得很清楚：一个高原上放牧的女孩，赶着羊群慢慢走进了一团云，确切地说，是走进了一大团云的阴影。
这个镜头没什么神奇，让我感动的是，当牧羊女和她的羊从灿烂的阳光中走进阴影时，我发现了一种光色之间的韵味和神秘。
牧羊女和她的羊从云的阴影中穿出再走进，反反复复多次。一会儿阳光灿烂，一会儿阴云密布，我所记住的就只有这样一个场景，其他到底讲什么，记不清楚了。
城市上空的云是没有影子的，它们高高行走在城市灰白色的上空，当你开车疾驶而过，当你在马路边等绿灯亮，当你低头匆匆忙忙，你都看不见它的影子。
你只知道拼命往前走，不会有一丝停顿，更不会让你突然有看云的心情，即便有，也看不见。
云在你忙碌和奔波间，会改变很多形态，它从来不会在城市投下它的影子，它只在天上带着它的云朵奔跑。
有时候看见它马不停蹄，有时候看见它驻足忧伤，有时候看见它若有所思，有时候看见它慌里慌张。
所以身处城市的我，总是幻想着去感受被云看见和被云包裹。去滇东北高原是在今年四月，当时没有想到那儿的云。
因为我同样来自滇东北一个小城，只是我的家乡高山太多，很多时候会遮住云的样子。
我们从一个小城出发往山上走的时候，天上还在下雨。车行至半路，太阳突然就出来了，原先被雨雾笼罩的高原逐渐显出了轮廓。
车还在路上行驶，我突然透过窗外看见云来了。
它们是来了，之前的瓢泼大雨把它们冲得晕头转向，你根本看不见一丁点云，你以为它们淘气地躲了起来，其实它们也是害怕，害怕雷声和雨点，所以它们才躲得远远的。
我们在山上行驶的时候，四月的春风还没有吹绿高原，它们还遗漏着冬天的冷峻和荒凉，它们被太阳裸晒的样子看上去极为孤独。
山高风大、土层很薄，小草基本长不大。偶尔在山谷看见一小片树丛，也被高原的风沙吹得看不出颜色。
连绵起伏的高原上没有一户住家，车行百里，一路寂寥。
我当时多想那里有一片高山草甸，因为有草甸就会有人居住，有人居住就会有牛羊，有牛羊就有烟火了啊。
如果看见牧羊人赶着羊群走在云下该有多好。
雨停云出来，已经到了中午，我的视野里没有一个人或一头羊，风吹出了高原的响声。
我坐在一堆红土上，四周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云，诺大的天空蓝得让人绝望。
我在被太阳烘烤得快逃离的时候，突然看见云从对面的山上来了，飞快地移动到我前面的山峦上，然后又停在那里，在红土覆盖的山峦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它在飞快移动，像被谁驱赶一样。有时候看见它好像是往山那面去的，但后来见它又悄悄移了过来，视野所见都有它投下的影子。
正午的高原，风声带着尖利的嘴唇，将我脚下的红土吹得四处乱飞。红土沾满我全身，风将我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
我看到那团慢慢朝我移动过来的云，有种说不出来的眩晕。
当我正被一团云的影子吞没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我看见一个人从我左边的山坡上慢慢靠过来，他背着一个很大的背篓，看上去很吃力。我不知道他如何突然就走到我面前。这山太大了，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藏匿很多，人、羊群或者秘密。
那个人走过来之后我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与他打招呼。他在离我不远处歇下来，他没有看我，就当我不存在。
他歇下来静静看着前面的山抽烟，风把他的烟味一阵阵带过来。
后来他背着东西又开始下坡了。他好像根本没看见我，没看见当然根本不觉得奇怪。
也是很突然，刚才天上那么多的云又不见了，又全部躲了起来。天还是蓝得让人绝望，不知道那些躲起来的云藏在哪里？
它们跟着背东西的人走了吗？被他装进背篓里了吗？还是一直藏在对面那座山上？
那天我一直期待像电影上那个牧羊女在云的影子中，穿进穿出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可能在这样的山上，每一个人都住得很远，而每一朵云都可以自己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