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淡风轻
初稿日期：2017年3月15日
修改日期：2019年6月30日
雨巷有束光
平江路华灯初上，三月的江南乍暖还寒。细雨伴着微风淅淅沥沥。河里的乌蓬船不见了踪影，低垂的嫩柳在水面上随着微风飘来荡去。伞下的小情侣，小闺蜜三三俩俩，把手收到大衣的袖子里，品味着小桥流水的闲愁。路边小店的方格窗里隐约传来了声声的评弹调，清丽，婉约，轻落心底。
夜幕中，一妇人身着真丝短款旗袍，轻踩细碎的月光在雨巷里走过来，又走了回去。黄底红花的大油纸伞在她手中微微晃动，似乎是握不稳的样子。她的身子冻得瑟瑟发抖。不远处，一头发花白的摄影师正端着相机对她进行拍摄前指导:“目光平视，自然摆手，左顾右盼朝前走。”一把半旧的大黑伞被孤零零地丢在了桥边石墩边，伞尖朝地。他的双手紧握莱卡相机，身体前倾，一腿在前，一腿在后，眼睛几乎是贴在了镜头上面。时而思索遥头，时而低头调整光圈按下快门。冷冷的雨水密密地滴落在他的头上，肩上，相机上......妇人望着老师，看看细雨，想起汪国真的那首诗：
江南也多晴日
但烙在心头的
却是 江南的
蒙蒙烟雨
江南雨斜斜
江南雨细细
江南雨斜
斜成檐前翩飞的燕子
江南雨细
细成荷塘浅笑的涟漪
江南雨
是阿婆河边捣的衣
江南雨
是阿妈屋前舂的米
江南雨
是水乡月上柳稍的洞箫
江南雨
是稻田夕阳晚照的竹笛
江南雨中
有一把圆圆的纸伞
江南雨外
有一个圆圆的思绪
江南雨有情
绵绵的使江南人不想
离别
江南雨有意
密密的使乡外人不愿
归去
拍着拍着，摄影师发觉头上的雨停了。抬头一看，是有个年青人为他撑起了那把黑伞。撑伞的是位年轻的路人，一个90后帅气的小伙子。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短发姑娘和一位戴眼镜的秀气男孩。他默默地撑着伞，低头看着老师的镜头。两位同伴站在一旁，微笑不语。小伙白净，帅气，柔柔的目关扫过镜头，滑过雨中的旗袍妇人，落在雨巷的远处……他是一位职业摄影师，在广西从事写真摄影。经友人介绍来苏发展。这天他刚刚抵达苏州，吃完晚饭随着两位友人来到了平江路。眼前的一幕让他感到好奇，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撑起了伞。雨巷夜归人的镜头不好拍，来来回回拍了几百张，终于拍完了。老师松了一口气，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燃起了一支烟。
小伙子凑上来和他攀谈，他自报家门姓李，他说老师下次来苏拍摄时最好能叫上他，他愿意免费做摄影助理，他喜欢人文摄影。他的另外两个同伴是苏州某摄影楼的摄影师。路灯下，一个老摄影师与三个年轻人聊摄影聊的很欢。不知不觉夜深了，年轻人要走了，老师建议为三位好心的小伙伴拍张合影做为工作照留念。妇人发现画面中小李的目光并未直视镜头，他略带忧虑地凝望着雨巷，他想寻觅着什么，陈逸飞的油画‘佳人奏乐’中的文静的江南女子？吴冠中大师水墨画‘江南小镇’中的实景？亦或是在感受着木心的怀旧诗篇‘从前慢’的意境？
平江路靠近干将路段一青年旅馆，妇人冻的受不了进去取暖。大堂布置的很文艺。屏风后面四个欧洲观光客围坐在小圆桌边，品着美式咖啡，聊着江南印象，嘻嘻哈哈悠哉快活。角落里放着一个U字型的布艺沙法。上面窝着一个身穿粉色毛衣的小美妞，一手握着绿茶，一手敲着键盘，青春的脸上露出俏皮的表情。旗袍妇人左右环顾了一下，悄悄走近她身边，弯下腰对她说 :’对不起小妹妹，麻烦你帮我们看一下包包与大衣可以吗？我们在旅店外面拍摄。’听到有陌生人和她说话，小美妞有些吃惊，她抬起头，想了想，嘴角轻轻地一扬：’好哒阿姨，你们慢慢去拍吧。您穿的这么单薄是在拍写真么？’小丫头在北京外企工作，公司派她来上海公干。她顺道跑来苏州转转。总有一些时光，浪费在江南。客串一下安静的江南的雨夜，小女子感觉蛮好。
平江路中段有几家服装店，妇人和摄影师随意走进了一家，是旗袍店。也许是天冷的缘故，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进店要经过一个小小的木桥下，几条小金鱼悠然地在游动，接待台上百合倦依温房。旗袍，丝巾陈列的高雅而有新意。灯光下一位黑衣女子正望着门口的雨丝发呆。闲聊起来她那一口地道吴侬软语不紧不慢。再聊下去，她和摄影师都吃吃地笑了起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她就是摄影师一苏州朋友准备介绍认识的，此次江南拍摄的旗袍赞助商。她和妹妹在打理这家店。店内右边陈列的是苏州老手艺人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手绣旗袍，华丽精致。老师与女店主的话题从南京云锦旗袍的历史延伸到苏州盛泽的宋锦旗袍，聊到江南文化中旗袍的韵味。女店长越聊越兴奋，她指着挂在墙上的油画图案的丝巾说，她已与100多个国内优秀的油画家签约进行跨界合作。让更多的摄影佳作来展示美丽的苏绣旗袍是她一直追求的梦想。话题峰回路转聊到了旗袍的租赁费用，老师委婉地征求她的意见，她微微低下头说：“老师，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我的旗袍都在这里，您随便挑，免费借。您仔细看看，这旗袍上的蝴蝶绣的多灵动，感觉会飞一样的哇。只有我们苏州的老师傅才能做出这种效果。”
夜深了，窄窄的青石板路在雨夜中青黑发亮，暗红的灯笼在风中安然精谧。旗袍妇人在整理掉下来的散发，一转身看见不知谁家的窗户射出了一道光 ，一道暖暖的光，照亮她的心路。
注：南京东胜女姐为图1配诗。
附闺蜜贺英从巴黎发来的的美文：
heyingmeme 发表于：17-03-15 17:44
人间三月天
人间三月天，在江南的迷蒙烟雨中，在小巷子斑驳的墙壁上，在新发的柳芽嫩绿间，但只是这一些，还不够韵味，人间三月天，还在一个擎着纸油伞身着旗袍娉娉婷婷走在烟雨中的女人的身影中。那旗袍还得是白底紫花的，像紫丁香花一样，开在江南烟雨的细细蒙蒙中。诗人戴望舒悠然小坐于小茶馆，不时抬眼张望着窗外，看风看雨看湿湿的墙壁看映着柳的倒影的砖石地面，忽然间那个像丁香一样的女人正在由远而近，就是他梦中的那样。诗情便从诗人的心里流淌了出来，人间三月天就成了一首雨中开着丁香花的诗，水墨色中带一点绿一点紫。
人间三月天，在诺曼底一个叫作“温弗勒”的港口的暖阳中（我称之“温花“， “花”取弗勒的意译），在那从冬眠中初醒的小树林一般的船桅之梢，在盈盈闪耀着蓝天白云的湾水间，在数百年前就在现在还在的几十座连成排的老屋的岁月中，在露天咖啡座上那一扫厚重冬装裸露着胳膊和腿的人们的轻快中，在任由久违的阳光纵情抚摸的席地而发呆者的懒洋洋之中。大人、小人及狗狗川流不息，有谁注意到了那个黑发黑眼睛女人，她是从中国江南三月的雨中来到了大西洋温暖阳光下？老港的圣卡特琳娜堤岸上，莫奈看到水中的光影一点点一片片铺陈开来了。人间三月天，是光下的影影中的光，绘画史上“花派”由此诞生，那是印象派的前身。
把这两幅图摆在一起，比照着欣赏：相隔万里，人间同是三月天。 第一幅是大师之作，第二幅是朋友间照着玩。但比照之下，就有烘托效果。就此“人间三月天”在我的心里有了一幅固定的图景。那三月的迷蒙和那三月的灿烂，以后只要到了时节，只要谁提起三月，它就会被从记忆里调出来。
呵，还有三月的女人。其实这两幅图最引发我感怀的，是三月的女人。那图中的两个人，她们是曾经的童年伙伴，几十年岁月，有的人走着走着走散了，她们不曾走散。这是最暖人心的。
还有，看她在细雨中轻盈，她在太阳下绽放。我想起一句话，岁月会老去，但美会长成不同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