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十年代的爱情没有如今的轰轰烈烈,一切都格外平凡,但在漫长的寂静时光之中依旧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你我的相爱似乎是那么的合乎情理却又在情理之外。我是监狱的医生,你是监狱的狱长。还记得初见那一次,你押着犯人走进来,铁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阳光顺着门缝透进来,恰好落在你的侧颜上,高挺的鼻梁旁也落下了阴影,你笔直的站在那里,警服上的警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的眼里似乎只剩下了你,那一刻我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监狱里的日常,很是乏味,在没有注意到你之前,我每天例行检查犯人的身体状况,机械地重复,可是自从那一次的相见,我开始期待每一天的检查,期待着能够见到你,哪怕我们还未说上一句话,可是我却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总会刻意的安排我们每一次不经意地碰面,眼神对视的那一刻,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可我却依旧故作镇定的走过,天知道那一刻我的世界是多么地欢呼雀跃。
一次下班后,我们一群人结伴同行,随着告别声的不断响起,我偏头一看,路上早已只剩下了我们俩,那是初秋的下午,红红的太阳还挂在天边,渲染了整个天空,路旁的枫叶开始泛黄,邻屋阿婆家大黄狗的犬吠声偶尔会响起,打破这一路上的寂静,就连树上的枫叶也被吓掉,慢慢从空中打着旋飘落下来。我不敢开腔,安静的走着,也会小心翼翼地偷偷往一旁一瞥,看见你正不急不忙的走着,我便有了几分安心。
你好,我叫广义。
嗯,你好,我叫容华。
你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一惊,整个神经都变得紧绷起来,我转过头去,看见你正注视着我,我结结巴巴的说完,真实地感受到我的脸开始慢慢变烫。
那个,我家就在前面,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我便急忙跑开,也不知道身后的你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只是恍惚听到了一两声轻笑。
第二天以至于后来,那条通往村里的小道,总会落下两个一大一小的黑色影子,伴着笑声。那时候的爱情很简单,那时候的我们也很简单。你知道我喜欢嗑瓜子,我的桌子上便总会不间断的出现用红布包好的瓜子;你知道我喜欢吃糖,我的衣服兜里便一直会有你偷偷放入的糖果。
当大红喜字贴在窗上的时候,当我涂上胭脂的那一刻,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我们相视而笑,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那么美好。
几年后,我相继为你诞下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我们的生活令旁人羡慕,拥有体面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有一对儿女伴左右,这一过便是几十年光阴的流逝,你我的陪伴早已成为对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习惯。
我们似乎一直待在一起,就连患上老年痴呆症住院时,也是同一天。
你患上了失语症,口齿变得不清楚,性格大变,偶尔也会神志不清,我也变得抑郁,沉默寡言,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凳子上,磕着瓜子,便是一个下午。
在医院里,你总会对护士们说道,我们是一起的,我们是一起的,你一直在嘴里重复着,也不知道她们是否听明白,可是我知道,我明白呀。吃饭时,你会等着我从病房里走出来,我的腿脚不方便,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如果有人等不及坐了我的位置,你会吆喝着让他起来,不准他坐。每天下午两点,医院会分发零食,一盒牛奶,一个小面包,你将你的小面包装在你的不锈钢的小水杯里,端着把手走到我的面前递给我,没有任何一句话,我也无声地看着你,伴随着默契地伸出手将它拿过来。你似乎还像我们年少时那样,总会把好吃的递给我,即使我们都病了,可这几十年的习惯却没有病,你把对我的好融入了你的生命,就连病魔也无法压制它,我想,我当年的心动是值得的。
医院里的生活是乏味的,女儿偶尔会来送饭,当初为我买瓜子的人也从你变成了儿媳,一切都和我们曾经预想的不一样。对了,我忘了,我们都病了。还好,我们还在一起,即使也许我们以后的生活都会在这里度过,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活到以后的那一天,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广义。
广义,你还记得那个初秋的下午吗?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你对我说:你好,我叫广义。
广义,我还想吃你给我买的瓜子。
广义,你说,有一天你会不会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