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树,应该是80后的偶像。
作为70后的我也是喜欢了他很多年。
喜欢是从年少时候的内心深处出发,经过兵荒马乱的青春,最后安然抵达油腻却依然深情的中年。
在我看到的有关表述朴树的文字里,所有的对立与冲突都是围绕着经济,抑或说围绕着钱展开。
明明有高知家庭背景,却不肯好好读书。
明明可以上春晚,却不肯好好假唱。
明明长着一张偶像的脸,却要靠才华吃饭。
明明可以挣很多钱,却偏偏跟钱过不去。
在这种解读之下,朴树之所以带着如此强的话题性与宿命感,无非就是他有很多次机会功成名就,但是他没有。
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这个时代的关键词。
属于朴树这一代的关键词就是钱吧。
很多人会觉得心酸。
这种心酸带着一种“我比他过得好点”又或者类似于“他怎么能把自己搞那么惨”的优越感。
我们这一代人,绝大部分的虚荣都是建立在钱的基础上,很少有人会炫耀自己读过多少书会多少乐器,炫耀的东西都比较务实,比吃的比穿的比住的比谁的存款多比谁更有价值。
经济学大概是这个时代最普世的科学了,就连菜市场的大妈都知道要跑赢CPI。人人都把KPI挂在嘴上的时代,这种投入与产出完全不成正比的人生样本就显得多少有些突兀。
导致一个穷得连房子都买不起的朴树成为了话题。
因为他明明可以不穷。
当然,穷跟成功在当下的语境里是一对反义词。
现在的父母都很怕小孩学吉他,练体操,学田径,担心一不小心就误入歧途,变成街头的流浪歌手抑或退役运动员,但是他们又很矛盾,总要学点什么吧?很担心自己的孩子长大了除了会赚钱一无所长,审美岌岌可危。
这样的父母基本都是听朴树长大的人。人生如果还有值得遵循的范本,那也是高晓松而并非朴树,前者才是诗意与苟且最完美结合的人生范本。
他们哼着旅途,从守望的麦田走上了人生的大道,活成了爱拼才会赢本人,最终遍体鳞伤,坏了心肠,回头再看,朴树还在原地,天真作少年。
让我唏嘘的不是朴树本人,而是成长本身,而我们这一代人关于成长的终极命题也只是“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并非“我要改变什么”。
朴树一直在想这点儿事,我们从那个蓬勃的时代而来,野蛮生长,因为走得太快,很多为什么都来不及问又被新的问题难住,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再追问为什么,只是朴树留在了原地,还在一个劲跟为什么死磕。
《晓说》的片头里念叨:愿你出走半生,归来时仍是此间少年。
此间少年的模样,就是朴树现在的样子。
可是,谁又真的敢天真作少年?
这个时代,不会再有罗大佑的《皇后大道东》,也不会再有崔健的《一块红布》。
只有朴树又颓又丧地拿着把吉他,活成了每个中年男人灵魂映射的那个样子——待历经沧海,待阅尽悲欢,心倦方知返。
我们这个时代,可以容忍的最大的叛逆就是跟钱过不去了吧。
这几天朋友圈被朴树的演唱视频刷屏。
看他唱《送别》的时候哭。
感觉心里有东西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时代很大,个体很小。
恍惚间我们已从一寸山河一寸血的黄河大合唱变奏到了长亭外古道边的渔歌唱晚,力量像一把匕首,当你无法拿着它对准世界开炮,就只能朝自己插一刀,反复咀嚼这无力前行又不得不前行的平凡之路。
而当你冷静下来,你会发现你所有的抗争挣扎归根结底都只是在跟自己的内心过不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