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不应该有蜜蜂的。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飞舞到眼前的小东西,嘤嘤嗡嗡乱撞过来。
钱塘东,还是临安北?泉亭西,或者余杭南?都说蜂的眼是最敏锐的,看得到最绚丽的色彩,它却为何只看到一片白?可怜的小蜜蜂,在漫天飞雪里迷了路。
酿了五百年的蜜,还是寻不到方向。它好冷,翅膀越来越沉重。好想闻到甜甜的花香,好想睡在暖暖的阳光……果然心诚则灵,小蜜蜂竟真的忽觉周身一暖。
这小家伙,竟落在自己手心里。看起来有些笨笨的,却依恋地蜷缩着,仿佛万千世界,都不如此刻安然。山河万里,风雨兼程,这一生是太忙了吧,终究,有你陪伴,甚好。蜂舞的春天、儿时的快乐似乎重回眼前,他望着掌心里的小蜜蜂,不由眉梢轻扬,浅笑微微。
小蜜蜂抬起头来,鼓鼓的复眼又一次看见了色彩。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比它见过的山间溪水还要清澈呢。那清澈之底,却又有宁静的天空、辽阔的大海、凌冽的清光、闪耀的星辰……小蜜蜂想把酿蜜五百年里所有听过的美好词汇都献上,可是,偏偏觉得还是少了一个词。是什么呢?它一时想不出,竟不觉痴痴凝望着他,忘记了须臾而走的时间。
快看呀!雪化了,雪堆里有个小娘子!
她听到耳边好吵,哪来这么多人声啊,可恶!倏然惊醒,她愕然看见了自己像雪一样莹白的手指!头顶,有一抹红在风中摇晃,艳得像血,烈得像火。凛冬何染海棠红?她一怔,突然,那个没想出来的词跃入虚空:慈悲。
她历劫成妖,却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连接。她在街头游荡,再也找不到那双清澈慈悲的眼睛。她一个人一个人地看,每一个,都不是。终于体会到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惆怅。过了很久很久,她走到一座庙,听到有人说:佛前五百次回眸,就能换来一次邂逅。
啊!曾经的小蜜蜂一定是回眸了五百次!那何妨,我再等五百年!蜂妖有了新的希望。她决定支付漫长的时间,并在漫长的时间里游历四方,博览群书。经过每一座寺庙,她都虔诚地向每一尊佛像求告:请许我再遇见那人间美好!
可惜人活得太久,就会变得无情,妖也不例外。后来的几百个春花秋月里,她见过十几万人殉国跳海,见过蒙古铁骑横扫江南,见过惶恐滩头说惶恐,也见过宝船风光下西洋……蜂妖已经渐渐麻木,除了那一念执着,再也不会为人间万物动情。曾经从她心尖上滚过却来不及献上的两个字,也随着时光尘封。
我明明已经等了快五百年,却为何还没有遇见?随着终点的临近,蜂妖有些焦躁。这一天,她失落而苦闷地走到南京热闹的街市。就像她曾经辗转迷失在杭州,金陵、秣陵、建邺、建康、集庆路、应天府……这个城市的变迁同样令她记忆错乱。好在无论怎样变,从门西到门东,夫子庙的繁华没变。
门东的戏台高筑,蜂妖在看台坐下。随着铿锵锣鼓,故事层层推进,她发现自己身边有个小妇人,挺着个大肚子,看得格外投入,到动情处,轻抚着圆圆的孕肚,小声地憧憬:“愿我儿天赋异禀,将来也做个少年英雄!”
蜂妖扎扎实实地听见了,忍不住劝道:“这是演戏,如何当得真?”
小媳妇闻声转头看着她:“那真的在哪里?”
“真的当然写在书里呀!”蜂妖道,她可是看了五百年的书哟!小媳妇便好奇地追问:“书里写的好还是戏里演的好?”
蜂妖仔细地想了想,却不知如何作答。这世间好与不好怎么比较?譬如她若不曾见过那双眼睛,就不会辗转思量,上下求索。可她偏偏见过那双眼睛,竟觉用五百年去换一瞬对望依然值得。她忽而想起了另一句话,便道:“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才是好。”
蜂妖在苏州松月庵住了下来。她不想游历了,她要在佛前专心地等第五百次回眸。
这一住就是数年。“河南出反贼了呢,吃不饱饭的都投奔李自成了,四川也出反贼了呢,张献忠杀人如麻,天下只怕要大乱呀!”就算蜂妖足不出户,也从香客嘴里嗅到了末世的味道。这味道并不陌生,朝代又要更替了呗。听说白山黑水间清军也趁火打劫从盛京直奔山海关,她微微一叹,真是天道好轮回呀。幸而,江南尚可偏安。
春日慵懒的午后,忽有一阵稚嫩的读书声飘过了松月庵院墙。蜂妖不经意地听了好一会儿,顿生讶异。这是哪家的孩子在念书啊,竟然这么长的文章一个错音一个嵌顿都没有!忍不住好奇,她踱步到隔壁。
不知何时新搬来一户人家,大门半开,小院内的石桌前,有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在念书,神情专注,梳着圆圆的抓髻,两条腿垂在石凳下还够不着地。她愈加讶异了,竟然……这么小的年纪能读这么难的书!她轻咳一声,小男孩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姐姐你找谁呀?”
这简直是她五百年里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孩呢!蜂妖禁不住暗暗赞一句,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忽闪忽闪的长睫毛衬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纯真可爱的模样。环顾屋里静悄悄,她弯下腰柔声问:“你家大人呢?”
他抿唇不语。她只好换了个话题,“你好厉害,小小年纪认识那么多字!谁教你的呀?”
“爹爹教我,还有很多叔叔伯伯也教我!”他骄傲地扬起嘴角。忽然小脑瓜一探,跳下石凳向门口欢跑去,“娘回来啦!”
蜂妖回头见到归家的女子,忽觉眼熟,仔细一想,呀!她竟是当年老门东看戏的小妇人。妇人却早已认不出她了,只是礼貌地寒暄:“是邻家的小娘子吗?奴家才从松江搬来,未曾招呼。”
蜂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小男孩,想起当年戏台之语,点头笑道:“令郎果真是早慧!”
妇人谦逊地笑道:“皆因我家相公入了复社,教他的先生多了呗。”
复社,这个词蜂妖听过。这是近年来兴起的组织,汇聚了当朝文人墨客、雅士风流。果然,松月庵的隔壁从此热闹起来,小男孩家成为复社在姑苏城的集会地,各路才俊进进出出,研讨文章,针砭时事。
再后来,蜂妖发现来客可不光是以文会友了,好多人是来看神童的。了不得,这家的娃娃天赋异禀,五岁就会作诗,写得简直比秀才还好!七里山塘沸腾了,一传十十传百,复社出了个绝顶聪明的孩子!
男孩越来越喜欢去找隔壁的蜂儿姐姐,因为这个姐姐虽然是女子,却满腹经纶,她读过的书、知晓的事比爹爹还多。他愿意把诗稿第一个送给蜂儿姐姐看,听她的意见。他们一起游洞庭春色,吹着太湖上的风,体验那水波不兴的怡然;他们一起望虎丘夜月,在古塔与清辉斜照的悠远里放纵遐思。沧浪之水清兮濯我缨,枫江渔火幽兮入我梦,她看着他慢慢长大,出落成小小少年,像一件稀世珍宝日渐绽放光华。她麻木沉寂的心里也因此有了烟火气并渐渐渗入点点的喜悦。
所见所思他都会写成诗。她读他的文字,遣词造句老练成熟远超过他的年龄,且从不故作悲切之语,字里行间总是洋溢着一股洒脱劲儿。每每读之,她不免掩卷微笑,果然是少年郎的诗,半点不沾染暮气,怪不得坊间争相传诵呢。她五百年里习得一手好字,他给她看的诗稿,她都用清秀的小楷誊抄下来,日积月累,悄悄装订成册。
有一次他们到石湖泛舟,正当落日晚霞,金光摇曳在水面,映照着少年郎日益轮廓分明线条坚毅的面庞。他眺望着远方的湖岸,一双星眸衬着秋水碧波格外澄澈。她不由心中一动,像被细细的丝线扯动了深埋的遥远的记忆,脱口问道:“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姐姐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调皮地反问。
她略略思索,笑道:“王维年少才高,诗有八斗,你也年少英才,以后当个大诗人水到渠成,把复社发扬光大。”
他却摇摇头,正色道:“文章不过托物言志,如今乱纷纷的世道,不如践行点实事。”
她眨眨眼睛,调侃道:“若论实事战果,从古到今,谁也比不过骠骑将军霍去病,十八岁一战成名,后来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十八岁一战成名,也不算早啊。”他插了一句。
还不早?她瞪大了眼睛,小屁孩,想什么呢!却听他又接着说:“霍去病虽然厉害,但他天子外戚的身份,不能体会底层士兵的辛苦,未免有些骄纵的毛病,算不得完人。”
完人?她不由摇头笑道:“照你这么讲究,成名要早,本领要高,人缘要好,还得史官说不出半句坏话,上下五千年也找不出一个来。”说到此处,却忽觉心头一凛,顿时敛了笑容冷下脸来,“戏台上的不算,不可学。”
“我没说学戏台上的,谁说书中就没有?”他不服。
她绷着脸伸出手指狠狠点点他额头:“那也不可学,亏你长个聪明脑袋,竟看不出忠孝节义的故事,全都是骗人的!”
李自成进了北京城,崇祯皇帝煤山吊死,没多久,吴三桂献出山海关,才当了半天皇帝的李自成仓皇出逃,清军势如破竹。偷安的江南终于被震动了。复社的气氛变得不同以往,国难当头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
蜂妖看到隔壁的灯火总是通宵亮着,激烈的辩论从未停歇。她的心有些忐忑起来。五百年她没有关心过人间冷暖,可现在,她牵挂那个少年。
有一天,她忽然看见男孩手里多了一把剑。她的心陡然一沉。
“你要去做什么?”她拉住他的胳膊,剑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蜂儿姐姐,复社决定举义了。”他目光闪闪。
“他们举他们的,大人的事,与你何干?”她急道。虽然他惊才绝艳,年纪满打满算都过不了十四。
“怎么无关,我也是复社一员,我也习武练剑。”他理直气壮。
不错,他是闻鸡起舞不曾耽误,但是在她心里,那原是为了强身健体。她更急了:“别傻了,你这双手是拿笔的,不是拿凶器的,你……你要考状元的!”
他闻言讽刺地勾起嘴角:“考爱新觉罗家的状元?”
“爱新觉罗家怎么了,非得姓朱?废物皇帝都搞亡国了,有什么值得留恋!”她被激惹了,她漫长的妖生可没有什么条条框框。
他披散着一头如墨的黑发,看了看绕到指尖的发梢,不屑地冷哼:“我才不愿去梳金钱鼠尾辫!”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他却对她微微一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譬如姐姐,就不似平常女人嫁娶生子,偏喜欢青灯古佛。”
这下子,她竟不知如何接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低不可闻地呢喃:“只因我在等一个……”她想再大声地喊出来,“只因我失去了最重要的,所以不能再失去……”却终究哽在喉咙中,那个“你”字不忍说出。
在轰轰烈烈的大时代面前,每个人都像沙尘暴里被裹挟的沙子,不可能慢下来,更无法停下来。隔壁的灯火熄灭了,人声也沉寂了,他们转战去了哪里,蜂妖无从知道。她无法再安坐在松月庵里平静地读经,每天她早早出门,去姑苏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听听传闻。
大明总兵洪承畴降清加剧了局势的恶化,他协助多尔衮继续南下。丢了北京的朱家又在南京建了个小朝廷,试图凝聚人心,然而不过维持了一年就分崩离析,转头逃往福建去了。但是江南汉人的抗争从未停止,清军的推进也因此更坚决,多少城池在拉锯中染了血。
某天,蜂妖突然从街头巷尾听到一个传得神乎其神的消息:知道么,当年轰动山塘街的神童,正在领导复社呢。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界一定是疯了!他才多大!
仿佛是要验证她眼中的疯狂,这年年末,因为母亲病逝,他短暂地回了趟苏州。再次相见,她不得不承认,经过两年残酷地历练,他的脸上早已脱去了稚气,连身材也和成人没什么分别。
“爹爹战死,娘也走了,如今我再无挂碍。”他平静地告诉她。
“可是……”她涩涩地,不是还有蜂儿姐姐么。
他似乎猜到她所想,“姐姐不一样,你很强,用不着我担心。”
他依旧如从前,把自己写的诗给她看。她很吃惊,血与火的岁月里,想不到他还能笔耕不辍。她读着则更吃惊,明明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他的诗句里,始终洋溢着乐观与豪情,没有半分沮丧。
“南京已经沦陷了,你……可以停止吗?”她忍不住再次劝他。
他沉默半晌,才低声而坚决地说:“吾辈宁死不降清。”
“明王朝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如你,会看不明白?”她不死心。
他严肃了表情,紧盯着她,“姐姐也觉得洪承畴那样才叫识时务么?”
“我不懂,”她摇头苦笑,“忠奸正邪能怎样,不过是后人的评说。姐姐只希望你顾得眼前,远离危险。”
眼前么?他若有所思,“姐姐可还记得,你曾问我想做什么样的人,我说书中是有的。”
所以,你是想学古往今来天字第一号的傻子,用自己一生的好去偿别人一世的债?他读过的史书,她都读过。曾经拍案而起不忍猝读的一页虽然遥远,她却不曾忘。
“姐姐有没有想过,那不是傻,是……慈悲。”他忽道。
像有重锤猛敲在心口,她脸色煞白,五百年像潮水般倏然退去,唯余一树雪中摇曳的海棠红。
送别,她将亲手抄写装订好的诗集装进了他的行囊,他很是惊喜。驿路萧瑟,马蹄声碎。“此去前路未知,你还会写诗吗?”她问。风中传来他朗声回应:“会呀,朋友和敌人都会传唱——”
冬夜,佛前的灯花跳落,烫了她的手,让她从梦中惊醒。案桌上的日历被风吹开了一页,她愣怔地看着,心头涌起刹那的委屈,明明早已满了五百年了!再凝神,那双眼睛盛着星辰大海,在灯花里笑意微微。忽地心惊肉跳,再无睡意,她凌乱的步子踏过七里山塘,已然晨光微露。
苍白的天有着江南冬季独有的阴冷,预示着或有一场大雪将至。姑苏的早市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苏醒。寒意料峭,小贩们一边呵着手一边紧赶着铺开新鲜挂着霜的蔬菜,早点炉子已经烧热,冒出豆浆热腾腾的白烟和油条滋啦啦的香气。平常的一天,又似乎涌动着不平常的气息。
蜂妖望着油锅里翻滚着越来越胖的面团,有一刹恍惚,这东西在很久以前曾叫“油炸桧”,谁能想到,仇恨会变成美食传承。苏州男人顾家,读书人一样早起买汏烧,排队等油条的几个书生文绉绉地聊着天。她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论一首诗,断续的语音飘进她耳朵,“听说洪承畴洪大人读了以后……老半天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呢。”“唉,可惜了……我们山塘街几百年能不能出个神童。”
她脸色骤变,疾步冲过去厉声问:“什么样的诗,快告诉我!”聊天的被她凄厉的神色吓了一跳,有人嗫嚅着吟出几句:“……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她没有勇气听完,眼前一片空白。五百年她从未再变成蜜蜂,可是现在,没有什么比一双翅膀更重要!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飞到南京去。
都说落了雪,南京就成了金陵。夫子庙,西市连着东市,正在纷纷扬扬如柳絮的雪片里徐徐铺展开水墨画。无论是彩色的琉璃屋顶,还是黛色的青砖屋瓦,都变成了起伏的银色波浪。半掩在雪下的影壁那抹未遮蔽的红,更是画里的点睛。但此刻,不断涌入的人却打破了宁和的意境。原本被雪填平的石板路,如今被深深浅浅的脚印又踩出了黑色的罅隙,转角的几株梅花、店铺前的红灯笼被手脚挤撞着,抖落了迷离的雪雾,也浮动起幽幽冷香。
人是改不了看热闹的本性呢,他不由在心里轻嘲。抬起眼眸,越过密匝匝黑压压的人头,他只想看看雪景。奇怪,冬天里不该有蜜蜂的呀!但偏偏真的有一只,嘤嘤嗡嗡飞舞到自己身边来。
他讶异极了,张开手,小蜜蜂轻轻落在了掌心。博学又爱念佛的姐姐,就叫蜂儿呢,她在姑苏还好吗?可惜再也见不到她了。姐姐,你会怪我没有听你话么。心中念起,顿生出一片深邃的海,涨潮般漾开无边无际的温柔。
小蜜蜂飞了几百里,雪下颤抖的双翼忽又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温暖。她抬起鼓鼓的复眼,啊!她终于……赶到了……还来得及见他一面。
遥远模糊不可追的记忆就这样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仿佛五百年的阻隔一瞬通达。那一天,迷途、冰寒、恐惧,消散在最初也是最后的遇见,欢喜、期待、依恋,沉溺在他掌心里无处不在的安然。那再不可得的比溪水还要清澈的眼睛,与此刻少年温柔地望着自己的一双黑眸交相叠映,终于翻开了苦苦探寻的谜底。
原来佛前五百次回眸,不在钱塘东,也不在临安北,不在集庆路,也不在应天府。她等的不是重逢,是人间悲悯。
蜂妖脑海里只剩下当年映入虚空的两个字,她痴痴凝望着少年的眼睛,如同五百年前,忘记了须臾而走的时间。
惊醒蜜蜂的不是海棠红,而是灼热的火光。那个穿着一身清朝官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士兵点燃的火把,而莹莹雪地里,有一本诗集。她再熟悉不过的字体,是她陪着他成长,一笔一笔亲自抄写,也是她亲手放进了他的行囊。
没有犹豫,蜂妖振翅飞向了火光。她散去的千年修行,化作一道无形的结界。
“啊!快看,好神奇呀,洪大人的火竟然烧不着一本书!”人群惊叫起来。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双手颤抖,面如死灰。
时光的脚步从不停歇,起起落落多少悲欢离合。又一年的冬季,我走在老门东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灰色的城墙依旧横亘,小巷,却已不再悠长。
这里终于不是城市的中心,成了寻古访旧的一段遗存。我在嘈杂的人声里,似乎听到戏台的锣鼓,走的近了,却原来是德云社的吆喝。果然,旧瓶装的都是新酒。
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组成了美丽的天际线。我迈向它们,也迈上了南京图书馆殿堂甬道般肃穆的台阶。我是想借一本诗集吗?雪白的借书单上,慢慢地落笔,填上“南冠草”三个字,想了一阵,又慢慢地涂掉了。
还是,不要被打扰的好。突然“嘤”地一声,似有个影子眼前一闪又飞走了。我怔了一下,是眼花了么?冬天里,不应该有蜜蜂的。
后记:
迦叶尊者游历凡间,春芳之日,一只小蜜蜂触到他衣角而沾染造化。行至海上,天界神鸟为他蔽日遮阴。五百年后,神鸟因触怒天帝被打落凡尘,受事主之罚。迦叶尊者念昔日恩情,肉身入世,历劫偿债,助其归位。生证菩提之时,血度化蜜蜂修成人身。蜂妖却因思念之执盘桓人间不肯离开,又历五百年,终因神伤顿悟,散尽修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