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三两事

(上.)

该怎么开头呢?想了无数标题和无数开头,最后以一句“该怎么开头呢”为开头。大多数情况,当我写游记的时候,总是以一个城市命名,可是对于慕尼黑,我一想到这个城市,脑海里立马浮现的是那一个戴着粉色帽子的男孩。在不短不长的生命中,有这么一周游荡在阳光明媚、寒风刺骨的慕尼黑城中,已经胜过看过的十本经典名著了。

不久之前从2000多米的阿尔卑斯山下来,膝盖不小心摔肿了,还是老位置,不知新疤旧疤反复多少回,那些疤痕似乎都是旅行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坐在博尔扎诺去往慕尼黑的火车上,再一次瞥见那昨日爬过的山,刺目的阳光不断地从玻璃的斜上方照射进我的双目,我一皱眉头,迅速地翻找我的墨镜,找了半天发现竟然在我的裤子口袋里。我习惯性地将东西乱塞乱摆,有人说这样不好,我却觉得做自己挺好。

站在温热的慕尼黑阳光下,后方是我看不懂标牌的慕尼黑主火车站,心里无数次地盘算着他今天是什么样子?我看着他的照片,觉得应该是个自由的人,也许也是个能够给予别人自由感的人,真的是这样吗?

他迟到了好几分钟,收到他的消息说:

“接下来的消息可能会让你有些不开心,因为我会迟到一会。”

当我看到他消息的时候,反而觉得这样挺好,因为我喜欢在等待中幻想,尤其是好天气的时候,看着那些匆匆而过的路人,吃薯条和披萨的过客,无论他们哭还是笑,对我来说都是极其美好的东西——因为我感到了生命呼吸的自由和听不见心跳的律动。

大概他是从我的右边过来的,还是左边?这不重要,我第一眼观察到的绝对是他那顶粉红帽子——已然可以让我忽视其他很多东西了。噢,对,还有他永远敞开的黑色似羊毛质地大衣,以及里面的暗粉色条纹衬衫,以及我钟爱的暗红色裤子。我走在他旁边寒暄的时候,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似有似无的香氛味道,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样一种气味——出于对任何香味的极度敏感,让我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热衷于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味道。

那一刻,如果我和他更熟悉一点,我一定会要求能不能靠近他的衣领去辨识气味——就像一只寻香小狗一样。不知是因为礼数,还是由于酒喝得太少,我便极力压制住这种欲望,脑海里却想了一路,这是什么味道啊?

到了酒店,我努力用清晰的英语与前台大叔交流,还没说完三句,旁边的男孩便立马用口音很好的德语接上我的话,我也不知道我的判断对不对,但凭借我对欧洲大多数语言的敏感度,认为他说得非常标准。转过头,我非常赞许和认真地对他笑了笑,心里却想的是:You were so cool when you spoke German.

当我线上和他聊天的时候,就想这个人令我发自内心开心,如果恰巧他正好在佛罗伦萨,应该是要去见一见的。便抱着这份心思,差一点儿就和他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见到了,或者某个烧烤店,再不济火车站前面。可是,败给了这个天天都有惊心动魄事情发生的世界——我的室友疑似新冠了。无法形容当时我的心情,已经坐上了那班去向火车站的电车,然后思虑再三折返。因此我们还是不要去多思考将来能怎么样了吧,三秒后说不定你被神秘力量给摧毁了,于此万事皆可能发生的时代。

在酒店房间的时候,我郑重带笑地把我的礼物送给了他,这是一本关于法兰西,更确切来说是关于巴黎学术界的故事,也不知道我写字的时刻,他翻动了几页没有?他一直强调自己是个具有巴黎精神的人,虽然这是个很复杂的概念,我现在依旧没能找到一些准确的字眼去定义它,但我觉得也许给予这个世界更多的爱,自由地去感知这空间中的一切酸甜苦辣,或许是其中一些吧。

于是我们这两个大约自由的人为了到达奥林匹亚中心,在复杂的慕尼黑地铁站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首先是在自动售票机前选票选了很久,纠结到底是单程票还是其他票,最终确定了票种后,我像个3岁小孩好奇地看着这奇怪的折叠式车票,问他该怎么刷。

他说是根据乘坐的站数而折叠打卡,我望着这来自神秘慕尼黑地铁站的操作,觉得虽然复杂了些,却是个很好的旅游纪念品,与慕尼黑地铁站的复杂设计毫不违和——复杂地铁站配复杂地铁票。德国人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是德意志严谨精神的体现,我会哭泣的。

最令我觉得不同的是,慕尼黑地铁竟然是需要人工两边推门进入的,我突然想起一个梗:某天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站在慕尼黑地铁门前,心里想着怎么还没自动开门?故障了?一句德语“Scheiße(狗屎)”崩了出来,后面的老太使出她最后的力气,将门推开,然后提着菜篮子镇定地走了进去……

我们反反复复,来来往往穿梭在慕尼黑的地铁中,身边的旅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是我们还是到达不了奥林匹亚公园。其实当时我觉得特别有趣,就像一幢又一幢移动城堡那样,不知道下一站又要漂移到哪里?我就是喜欢这种不知道未来要去向何方的感觉,如果我们活在一个总是被剧透的人生中,我宁愿下一秒去死。

假设就乘一下午地铁,我也会觉得很开心,毕竟当时我在巴黎的时候,有一天闲着没事干,就瞎乘地铁,然后看到一个喜欢的地名就跳下去,然后像个小孩跑着上去看看到了哪里?这一刻的盲盒开得怎么样?如果恰巧看到一幢美丽极致的建筑,或者一棵长得茂盛的大树,树下一对情侣接吻,我也会开心一整天:这个盲盒开得真好,我爱今天送我的礼物。

还是在一个小时后到了那座大桥上,旁边的男孩说道:

“哎,阳光还是短暂出现过消失了。”

我的注意力却全然在寒风下依旧吹奏着难听旋律的老大爷身上,真的是个勇敢表现自己的大爷!与国内骨骼清奇打太极的大爷完全有的一拼!当我怀疑自己的时候,我就要联想一下这个老大爷的精神,无论演奏得多么难听,仍然觉得自己是最棒的。我觉得这种精神真的值得在意志消沉的时候效仿,比如我虽然不爱整理房间,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是最棒的(诸如此类的迷惑性自我鼓励)……

该怎么形容奥林匹亚公园呢?通俗点来说,如果有人告诉我,天线宝宝在这块拍的,我也会100%相信。当时我的肚子已经默默地轰鸣了好几次,膝盖也不怎么舒服,还是为了体验一下公园天花板德国食物,硬是爬了上去。喝到寡淡的卡布奇诺后,我就猜到了意大利人在这边或许会对咖啡说句“merda”,就是“狗屎”的意思。但好在德国酸菜土豆烤肠还算很可以,山顶上的风很大,我趁机瞥了一眼对面的粉帽男孩,其实他可能不知道他在一堆打扮极其朴素的德国人中显得多么出众!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们到了慕尼黑大学站下,也许他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是我却忘了。一出站我就觉得慕尼黑的冷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刺骨来形容了,噢,忘了告诉你们,现在是在三月初。用他的话来形容:

“其实这几天慕尼黑已经很温暖了,之前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回家的时候就是一脸痴呆的感觉,冻到已经没啥知觉了。”

所以读者们大概已经知道德国人为什么如此疏离而酷吧?也许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说话,而是因为冻的。

当我们进入慕尼黑大学门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我内心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难道大学真的开门吗?

但我坚信我的好朋友是不会框我的,毕竟他看着就很靠谱的样子。我和他两个人,在几乎空无一人的校园中,共享了2022年3月1日傍晚6点05分的大学室内空间(因为地铁票的刷票时间告诉了我)。

由于职业的偏好,我是个特别喜欢追逐各种光影效果的人,尤其在这种宁静而白色的建筑空间中,确实不需要什么高饱和度的明亮光线。窗外的愈来愈暗的深蓝色和那巴洛克时期烛光昏黄似的天际描边,让我出神地站在拱形玻璃窗户前看了好久……

不知不觉粉帽男孩已经超前走了好多,我望着他昏暗而低饱和的背影,完全觉得他就是这场景中的主人公。我甚至有一种想为这个时刻拍一部电影的冲动,主题剧情都不太重要,随便起个名字就叫《孤影者》吧,准确来说是《慕尼黑大学的末日孤影者》。

假借着拍摄大学内景的契机,做贼似地给他背影拍了好几张自然光线下的照片。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和他说想帮他拍照?因为我实在不想破坏他的自由动态,即自由行走方式,以及那种氛围,宁静到不想去把它打破。我很讨厌摆拍,因为脱离了自然,就遗失了很多细节的曼妙。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因为这种前后行走的感觉太美妙了,仿佛距离很近,又仿佛距离很远。有一种平衡而完美的和谐感,就如同慕尼黑大学一样。

最后一站是慕尼黑的大学的精华——即它的神学院,也许本人境界比较低,一进入该学院,立马就有了想信奉上帝的冲动。大概如果莫名其妙报了神学院,很快就能在这个空间中被精神同化了吧。所以我一向觉得建筑空间是人类情绪的另外一种表达,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有一个很大的理由就是,我是个情感丰富的幻想家。所以教堂之所以被建造,一方面是宗教政治目的,另一方面,也许当时的建筑家和画家想把他们的某一刻情绪与情感永远地留在墙壁和土石之上吧。细想一下这种永恒而刻骨铭心的时刻可真够浪漫的,于是我每一次走到一个建筑下,尤其是饱经风霜的建筑下,总会有与前人灵魂互通的颤栗感。他们走了很久,可是我仿佛看见他们昨日的姿态。

就也如同我在慕尼黑的第一天,是个难得的阳光灿烂的好日子,风虽依旧冷峻刺骨吹得我面瘫。我们走了一圈,终于走到慕尼黑大学的出口,门卫老大爷一脸不可相信地问我们怎么进入的,据他说大学已经关门。这时,我已经做好了去德国警察局坐坐的准备,心想着也是蛮不错的,说不定警察能请我们喝杯热茶——正宗日耳曼味道的热茶。后来他这么简单把我们放了出来,我其实也想请他喝杯茶。

我们两个大约自由的青少年推开大门出去后,又被日耳曼寒风感动了,对我来说尤其想念托斯卡纳艳阳下的温度。这一刻我觉得我们变成了十八岁的感觉,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他说:

“我经常喜欢做这种事,很有趣呢。”

其实我也是,我笑着说,真喜欢这种乱进入一个世界的感觉——这几十分钟的与世隔绝感,对我来说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喜悦。那种过分世俗的快乐对我的诱惑力很低,我更喜欢这种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巧合、机会与小乐趣。

晚上我们回酒店,躺在一张床上,保持着绅士距离,他说:

“我真的有很多话要说……”

而换了很多德国电视台,都是俄罗斯和乌克兰战争的新闻,刚开始觉得有些意思,越看越觉得我们躺在慕尼黑的宾馆看着新闻已经是时代的幸运者了。

而更幸运的是,我竟然现场拍了一部生活纪录片,我们是导演加男女主,布景就是这个城市,灯光是微醺的夕阳与明媚的朝阳,配乐是随机的音乐分享,听到都不想过早睡觉。凌晨四点是我们的晚上十点。这种生活一个星期刚刚好,超过了会精神过于激动,而略显乏味。


(下.)

也许是天生胃不容土耳其烤肉,还是说恰巧那天的胃只容得下慕尼黑的寒风,我也不能确定。随便乱套一件橙色羽绒服,结果下面配的是一条不伦不类的长毛衣,到了酒店电梯下行的时候,粉帽男孩稍微打量了一下,说了一句:

“这身搭配真的不和谐啊!”

其实不用他提醒,我出门那一刻就觉得穿得乱七八糟,但仔细一想就是简单吃个土耳其烤肉,只能抱着“他们看不见我,他们不认识我”的盲人心态和他进入一家快要打烊的烤肉店。

一进去前面两个大叔拿着铁色长方形托盘,我学着他们的样子也拿了一个,但是一问服务员,我想点的全部没有了,只好和男孩商量了一下拿了一份全家福套餐。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秃头的地中海长相大叔端着食物走了过来,我下意识说了一句意大利语“Grazie”也就是谢谢的意思。令人最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给我回复了一句“Prego”也就是不用谢的意思。

这一下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抱着猎奇的心态和他说了几句意大利语,他不仅都答了上来,并且自我介绍说来自撒丁岛。在几乎没人会意大利语的慕尼黑突然碰到一位会说的,仿佛就像找到一位半熟老乡那么亲切。虽然我与他长相不同,性别不同,人种不同,母语也不同,可是作为一名在意大利生活六年的中国人,早已把意大利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就算不是精神故乡,也是一个完全使我适应生活的国家。

插一句题外话,这些年我一直在感悟和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人出了国便一直不适应,但有些人却越来越享受国外的生活?拿我自己举例,刚开始出国的那两年,经历了一系列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及彻底的生活方式改变,让18岁的我体验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与冒险时光。新鲜感过去后,突然跌入了冰谷,觉得自己与外界一切格格不入,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然后就是思念家乡、抑郁、开始有了抵触情绪。经历了这些后,即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自己去摸索和搞懂这个不同的世界,突然有一天意识到:呀,不知不觉中,我的成长全部都是在这些困境与艰难中完成的,便会心一笑,这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呀!而意大利也默默地给予了我这些影响我一生的东西,哪一天离开了,一定会枕边默默流泪——因为这些都是我的青春啊。

这些漫漫的想法竟然是在吃烤肉的时候自己偷偷浮现的,时隔这么多天还能记忆犹新。想到这里,抬头望了一眼正在用烤饼夹着烤肉的男孩,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这么夹了一块,说实话,味道真的不赖,就算我的胃抵触,我的舌头还是辨识出来是好吃的。

我和他说我不能吃羊肉,其实我感觉那天我应该误食不止一块羊肉,也可能是导致我胃不舒服的主要原因之一。

晚上回到酒店,暖气开了半天不热,电吹风也没有,最好玩的是牙刷也没有。我们俩应该是那天晚上最忙的客人了,一会儿他下去问暖气的事,一会儿我交了十块押金取了吹风机,又一会儿他说没有牙刷,紧接着又下去了。那个前台值班大叔大概觉得我们实在是喜欢与他深夜会晤,他心中的暗语也许是:

“这两个亚洲人怎么不一起下来把事情全办了?”

怪也怪我们总忙着说话,一说话起来就没完没了,结果说一会发现这个没有,中止,拿到了又开始聊天,却发现那个也没有,中止,再下去……

过了几周他发了一份十六型人格测试问卷给我,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已经测过多次,且都是一个答案“ENFP竞选者”。这类性格的人具体表现就是话多、喜欢交际、不社恐,且是有信仰追自由的浪漫主义者居多。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为什么我和他在一起总是这么开心,有一种:“呀,怎么他也是这么想的”感觉。那是因为他也是ENFP啊!我莫名有种找到组织成员的搞笑感觉,我们都是有相似思想的好同志。

我与他这么多天的攀谈中,尽管海阔天空啥都聊,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有个原生家庭不幸福的女同学,经常做一些常人看来精神分裂的行为,有些时候就是单纯的心情极度抑郁,每当这时候她都会找男孩倾诉,甚至半夜突然打个电话给他。更夸张的是曾经暗示过想与他发生关系,或许就是抒发某种内心的不愉快吧。

一般人遇到这种同学,特别是东亚人,应该会下意识远离或者直接睡完就走。但他却说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并且给我绝大部分反馈就是觉得这个女孩人很好,只是某些时候精神有些脆弱。我听到他的想法,突然很欣喜,因为这正是我面对此类人的想法:我们不能以单纯的善恶去看待每一个人。我们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教育都是要学会分辨善恶,但长越大我却发现没有什么人拥有绝对的善,也没有什么人拥有绝对的恶。一个人最大的成长就是要辩证以及客观地看待问题,而不是全都以自己的世界观与尺度去丈量别人。

他是个相对自由的人,因此很少去用世俗的那套去评价别人。其实越追求心灵自由的人,对这个世界的包容性也就越大,当大多数人觉得某些事情不可接受时,即“大众的观点是如此我也该如此”,他依旧有一套自己的包容开放的世界观。虽然不知道我形容得是否准确,但在短暂的相处中他给我呈现的样子就是这样的。

其实与其说这一系列文章是在讲什么故事,更确切来讲是用一种文字的方式把我与他对于事物的一些判断和理解记录下来,这样许多年后能看到,在年轻的时候竟然遇到过这么一位有趣之至的朋友,在这段年轻的时光和他有了这些想法。尽管很多想法也许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但这就是我们曾经年轻过的历史啊!

对于他来说,也许遇到有趣的人数不胜数,我只不过是一个某天晚上和他聊开心立马买票的旅行者。但细细想来那一个让我决定买票的夜晚着实是心潮澎湃和无比浪漫——这种浪漫不是指的两个人共同的浪漫,而是源自一种个人内心深处不断涌现出来的——我今夜活得尤其开心的浪漫。特别是在苦难和困境不断涌现的时代:一会儿飞机失事了,一会儿爆发战争了,一会儿新冠封城了……

没完没了的灾难与折磨,提醒着处于这个时代的我们必须要珍惜每一分钟的快乐——谁知道哪天突然就没有了?就算经历绝望是人生的必修课,但起码在黑暗中有这么一些涌动的火焰——珍藏心底的快乐难道不是让我们继续活下去的充分必要条件之一吗?

关灯睡觉的时候,我总是会晚一些比他进入睡眠,因为我有在黑暗中一个人思考和反思的习惯。这是我几乎很少与别人提起的细节,但却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

我也大概遗忘那些天晚上自己在独立思考着些什么,唯一一句盘旋在我脑海的问题大概是,某一天我问他:

“你觉得你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给我的答复是他仍然在探索,目前尚不可知。这个答案可以说是我所有被提问者中回答最严谨的,因为那些人一般会说:

“我觉得我是个社恐患者。”

或者说:

“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想它干嘛呢?”

但我的观点是,每个人都会被分成好几个部分:一部分是自己所发现的真实核心,一部分是未被自己发掘的真实核心,一部分是掩饰真实核心的保护壳,一部分是自己构造出来的理想模样(可能有些人从未表现过),一部分是故意展现给陌生人的模样,一部分是展现给熟悉人的模样,最后一部分是自己的反复拉扯纠结与徘徊。当然我这么分无疑是极其狭隘的,请读者不要笑。

想到这里,我侧过头在黑暗中像猫咪一样观察了一下他的睡姿,得出一个结论:他睡觉的时候可真安静,既不翻身,也不打呼噜,还不磨牙,也不讲什么奇奇怪怪的梦话——如果他突然惊坐了起来,那一定是慕尼黑地震了。

安静的空气中只剩下他睡得很香甜的呼吸声,也许第一天晚上睡得不是很好,但在之后的夜晚(排除那天我喝得很醉的夜晚没听见)都像一个死去很久却趋向永恒的古希腊雕塑那般安宁与和谐。这是我所想到最合适和最美好形容他睡姿的句子了。作为一个不称职的艺术从业者,也只能使用此等矫情的话语来概括了。

希望他今夜,不,今后的大多数夜晚都能睡得如此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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