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聚丰这个小区里,有这样一群狗。它们每天无所事事的躺在电梯门口,躺在台阶前,躺在墙角。无论小区里的人匆忙赶路,还是闲庭漫步它们从来不屑睁眼看他们,大多时候,它们总是在睡觉。它们每天也花大量时间发呆,像尊雕像一样蹲坐在石阶前,看着聚丰那开开合合的大门,那是它们的远方。我每晚回到出租房的时候,目光不经意触碰到它们那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它们从没正眼看过我,也没看过其他人,它们从不摇尾乞怜。
聚丰是个神奇的小区,人流混杂,这是渝中区一号桥几个外来居民主要租住地之一,有钱的本地人大多已经搬离这里。在这里,每天早上,你会看见各式各样的人,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背着大大书包的孩童,头发梳得锃光瓦亮手夹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妙龄少女,还有浓妆艳抹的少妇。当然,还有我们,永远睡眼惺忪却又步履匆忙的我们。“要迟到了,快点!”这是我们每天永远的开场白。
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群狗的呢?那天深夜从网吧回来,我无意间跟哥们儿开了一句玩笑:“夏哥啊,你现在的状态跟躺在地上的这条狗有什么区别,唉,无所事事。”说完,我笑着指了指那条狗。如果那是一个人,我估计他一定会爬起来打我,但是,它没有,它只是静静的躺在地上,背对着我,用永恒的沉默回应我的冷嘲热讽。那时,突然觉得很惊讶,在聚丰待了这么久,聚丰里面住着各种各样的人,我却没有发现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一群老狗。
也许,只有无聊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从那以后,我每天回去的时候都会去寻觅那群老狗的身影,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对它们产生那么大的兴趣。
相比于其它狗一见面就互相嗅着身上的气味,聚丰里的老狗从来没有任何交际,它们眼中的世界好像只有它们自己,它们从来没发生过领地之争,更没有为了传宗接代而互相嬉戏追逐。当然,并不是它们想要安宁就能得到,聚丰里还住着另一个群体。这是一个由阿拉斯加,萨摩耶,哈士奇,比熊构成的原住民,最多的还是泰迪。它们才是聚丰里的主人。总有那么些原住民对外来者抱着极不友好的态度,有的泰迪只要看见聚丰里的老狗,就会毫不犹豫的挣着绳子朝着它们吠,经历尚浅,刚刚才到聚丰的狗见此场面往往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跑,而那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狗,那些老油条,则会泰然自若的蹲坐在那,望着它们永恒的远方,丝毫不在乎不怀好意的泰迪。如果它们年轻气盛的时候,说不定会和泰迪拼个你死我活,可是现在,它们选择忍气吞声,选择沉默。它们只是永恒的注视那灯红酒绿的城市。
我记得有位80岁的的婆婆,每次看见我的时候,都会拉着我的手。
“帮我租,我那房子可好着呢!”
“那婆婆你那房子准备租多少呢?”我问。
“帮我租到2800!”
“那帮你租到2800”中介费没有问题吧”我继续问。
“中介费是1400嘛,我只给这个数。”说着,婆婆用手比了一个五。
“哎呀,你不知道,这栋楼,还有这栋楼,住的都是租户,都是穷鬼,只有我那栋,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婆婆脸上洋溢着无与伦比的自豪。
“唉,老师,你又准备买房子了吗,怎么又找中介?”一个街坊过来搭话。
“没有,我叫他们帮我租房子,再说,要买我也能随便买,我手里面7,8套房子,前阵子又卖了几套,手里有的是钱,有票子害怕买不到?”婆婆越说越起劲,我在一旁笑而不语。
可能,每一条老狗曾经都有过一片草原,无论是在去草原的途中,还是已经在草原上飞奔过了。但是现在,它们却永远倒在聚丰里了。
城市,承载着梦想。每一个年轻人都曾天真的以为,来到一座城市,就会渐渐融入它,成为其中的一员,可是,就像还未来得及亲吻就已失散的恋人,还未来得及拥抱这座城市呢,转眼就要告别。我们也曾是少年,昨天踏出校园的那一刻,我们已然变成了社会闲杂人等,那块挡在校门口的“社会闲杂人等禁止入内!”好像也在无声的提醒着我们,而今天,为了生机选择投身大城市的我们,也成了社会流动人口,因为我们并不属于这。
睡在聚丰里的老狗,睡在聚丰里的我们。
快挣脱束缚,去寻找你们的草原,睡在聚丰里的老狗,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
敲下这些字,已经是凌晨三点,走出水源网吧的我,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身后,是依然人声鼎沸的水源。原本我该舒舒服服躺在綦江的床上的,可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临时加班留在重庆,我也是个俗人,为了钱,只能困在重庆。
说多了也就不痛不痒了,好吧,今夜,不谈风月,无关理想,我只想回家。
2017.7.1 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