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太阳
文/张建伟
我家在小城的最北边,再往北就是一座被深沟隔着的山。多年前我想去那座山上做山大王,但最终只是在沟沿上翻了几个空翻后,把脚下的一个砖块踢入了看不见底的鸿沟。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英雄。
公交车的终点站就在我家门口,无论何时出门它都随时恭候,因此我从没有抢座的烦恼和等待的焦虑。我上班的地方是一家书店,在小城的最南边,是公交车的起点站,每次回家也同样便捷。
辍学后本没有找工作打算,因为我父母的退休金足够我在小城挥霍。不需要干事就能丰衣足食,谁还愿意自寻烦恼?在父母精疲力竭地抱怨后,我过着悠闲而惬意的日子。至于工作,只是个意外而已。
出于无聊人们都会臆造出一些敌人或朋友,也会因情绪复杂多变而他们的角色随意转换。多年前我身边就有这样两个家伙。其中一个因帮我给喜欢的女生传递过小纸条而成为我的朋友,他不仅因长得像贾宝玉格外招女孩喜欢外,作文还写得像曹雪芹,每次听到老师在课堂上把他的文章当范文朗诵时我就恨得牙痒痒。我只想承认我是在嫉妒他的才华,但是人最难欺骗的是自己,我恼火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把我喜欢的女孩占为己有。于是他成了我的敌人。有一次在学校期末大会上,无意看到台下有人冲着表彰大会上领奖的“贾宝玉”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时,我便原谅了那个曾经给老师告过我的黑状 的敌人,他很快成了我不折不扣的朋友。
我俩结成同盟后,便掀起了很多波澜。我的这位给女生写情书都会出现错别字的朋友却深谙兵法。他制定了一套完美的行动计划,让我具体实施。虽然当时觉得有些偷袭敌营般的热血沸腾,但还是在正式行动前退缩了,我觉得那样干有些不像英雄。他说我成不了大事,如果要彻底战胜对手、赢得真正的胜利一般都会参杂阴谋。我很意外,他竟然独自实施了行动,但干完那些事后,他却对我翘起大拇指,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另有蹊跷。校长办公室的窗玻璃被人砸得粉碎、女生洗澡时常常被偷窥、老师水杯里出现了半只正在挣扎的蚯蚓,甚至流浪狗“旺财”也成了断了一条腿的瘸子。这些都是“贾宝玉”所为,有举报信为证。当然,通过缜密侦察和深入分析后,有着福尔摩斯般智慧的校警最终有了定论: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阴谋,作案动机是诬陷和泄愤,他曾因协助交警“破获”了一起发生在校园门口的老赖“碰瓷”案而名噪一时。他还断言:这个卑鄙的嫌疑者应该是写举报信的人。经过语文老师仔细比对,确定是我的字迹,但苦于不能对我实施酷刑逼供,这起“臭名昭著”系列连环案在大家“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不了了之了。出于对朋友的义气和对敌人的憎恶,我既没有招供出连环案的真正实施者,也没有对有人模仿我的字体而辩解。我这个末路英雄承悲壮的承担了一切,也因此从此背负了很长时间“卑鄙小人”的骂名。我最喜欢的女生小美彻底断绝了和我的交往,多年以后她才在电话中对那段失之交臂的“爱情”遗憾不已,那时她已为人妻。然而我父亲对我的彻底放弃在那个时候却并没有让我有任何悲痛的感觉,只是给了我自由的理由而已。
老师对我的诅咒不胫而走:姓高的小子以后如果能干出一件像样的事,太阳都会出在北边。后来这位辨认过举报信字迹老师改行教了地理,他是“贾宝玉”的父亲。校长当时淡淡地说:这不像一个励志成为中国的高尔基的家伙干的事,一封举报信里竟然有好几个错别字!姓高的小子就是我,我叫高远,在一次作文大赛获奖时我切实信誓旦旦地这样说过,那时我和“贾宝玉”还是朋友。整个小镇的人对这个诅咒都深信不疑,父亲从那时起便确信我是一个十足的孽障。他扬言,高家就算有过一事无成的人,但没出过我这样的卑鄙小人。虽然我反对他用卑鄙定义我,但还是佩服他承认了自己的一事无成。从那后,我彻底赢得了自由。如果有人在父亲前谈起我,他便会坚决的和我划清界限,声明他和我绝无父子关系。我在小城建立的所有丰功伟绩似乎都与这个诅咒和父亲的“扬言”有关。
好不容易熬完了学生时代的时光,我便整日乘坐着公交车,游荡在小城每一个角落。在这期间小城内所有的台球高手纷纷被我挑落马下,每个网吧的老板都在传颂着我在网游界战无不胜的传奇。至于滑板和街舞更是会随时赢得围观者疯狂的欢呼,有段时间小城内所有卡拉ok 歌厅能传出由我翻唱的流行一时的歌曲,广场舞大妈和街边下象棋的老头也都赞许我是一名跨界奇才。我确信小城不会再有人能创造出像我那样的丰功伟绩。想要取代我的家伙们最终没敢对我下手——我曾在大庭广众下用李小龙的双截棍打断了“旺财”的另一条后腿,它那时又在吓唬一个吃香肠的小孩。但我从不扶老大娘过马路,捡到的钱也从未交给过警察叔叔,我想如果在大城市也许我会那样做,因为在那儿我会体会到竞争的乐趣,我的步伐敏捷和眼疾手快会让很多人错失被人夸赞和炒作的机会。要是在大城市一定能遇到挤公交车的场面,凭我如此敏捷的身手同样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我却没有那种机会。我便莫名其妙地讨厌起了总是停在家门口的公交车,就像厌倦了所有便捷和安逸的事情一样。
有几次,我企图找到一个一展身手的机会,但是大多站点都是站着稀稀拉拉的人,有几处甚至没有一个等公交车的乘客,这个没有挑战的小城真是让我失望!失望之余,我远远看见有那些行动迟缓老人或者背着笨重的书包的学生正准备上车时,我便会敏捷而迅速地插在他们和公交车的缝隙中,让他们感受一下速度与激情的刺激,但他们却为我到底是孙悟空还是蜘蛛侠争执不休。那种沾沾自喜的快感和其它曾经的丰功伟绩一样,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沮丧。
像我这样出类拔萃的风流人物身边本应有众多漂亮的女友,可她们只是会在我的辉煌时刻给我短暂的欢呼,并且我们之间的关系无一例外的停留在了友谊的阶段,这一点委实增加了我的挫败感。这种挫败感来源于父亲和母亲的一次对话中,我后来猜想,父亲是有意让我偷听到的。他在我刚靠近他们俩时对母亲说:还好,没有哪个女孩瞎了眼看上这个小杂种!
我一气之下便拿出我所有的积蓄,摆了几桌宴席,请来了小城内我的所有崇拜者,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大家都劝我不要喝得太多——就算醉了也不会有人替我埋单。在酒精的催化下唱完最后一首动听的情歌后宣布了一项决定:我将在你们中间挑一个人当老婆。在宣布这项决定前我高高地仰着头,张开双臂,包间里鸦雀无声。
我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一周。广场舞大妈正准备搀着老伴离开,我说:等等,你们这是干啥?大妈说:孩子,一顿饭就要换我家宝贝孙女呀,以后跟你去北山上逮蚂蚱吃呀!靠!他们这是赤裸裸地冒名顶替!最后,包间的角落里只剩下一个正在呕吐的披头散发的胜利者。我跳下桌子,走到她面前。她是被大家都叫做如花的胖妞,她曾在学校散布我给她写过情书的谎言而让小美对我失望至极。我并没有邀请她,她一定是在卖猪蹄时趁乱混进来的。
“如花,你这不是害我吗?你刚才对她们做了什么?”我很生气。
“哥们,开啥玩笑,总不能看场耍猴就逼着观众和猴入洞房吧!”如花说着用抹完上嘴边啤酒沫的手捋了捋头发,“你不好好坐着公交车给大家耍杂技,玩这一套,你以为自己是 “贾宝玉”呀!好了,我对象还在猪蹄店等着我呢。”
坐着公交车耍杂技,靠!我是猴呀!难道我的老婆只能跟着我逮蚂蚱吃?我不得不考虑是因为总是坐公交还是整天耍杂技才会把她们吓成这样。如花竟然在我面前提到了“贾宝玉”,我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 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 月光下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有时很远有时很近 是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歌厅里传出魔幻的旋律给小城增加了几分落寞的气氛,已经溜达到西边的太阳散发着懒散对光。公交车扯着嗓子在身边驶过,我觉得浑身武功尽失。我“迈着魔鬼的步伐”朝着小城最北边“摩擦”。快要到家时,远远看到父母相互搀扶地下了公交车,退休后他们又打了份零工。
第二天我向父亲提出了买辆轿车的想法,母亲接过话茬问:干啥用?父亲很少搭理我,我觉得他一直患有间歇性耳疾。我说:现在谁还没有辆车呀!我几乎确定自己是因为整天坐公交车而被人耻笑的。父亲看了一眼家门口随时恭候的、能行驶到小城的任何地方的公交车。他显然又恢复了敏锐的听觉。我的提议一票被否决。接着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不是:世上像这样毫无用处的东西还真难找。我开始认为是他在说停在家门口的公交车或者是已经被他否决掉的小轿车,但转念一想,他一定是另有所指。我不会屈服他对我的污蔑,我确实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这是小城众所周知的事。
那天夜里我睡得很晚,一个深奥的问题使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太阳为啥在没有转到北边的时候就落山了?这是个问题,不,这应该是一个很严肃而重大的问题,但我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我的枕下压着“贾宝玉”的一封来信,我从未打开过,更别说给他回信。那晚,我却鬼使神差地拆开了信件,我当时觉得这家伙的信里一定有错别字,于是我看得很认真,我没有找到错别字,却在梦里见到了他和小美......
自从那次事件后,“贾宝玉”由一个品学兼优的帅哥升华成为一位令人敬仰的悲情英雄,从古到今的英雄都必须有个遗臭万年的奸佞小人陷害,我恰到好处地充当了这个角色。但只有我知道他并不是别人想象那个样子。在一次和我并排小便时他竟然鄙夷地斜眼扫视了一下我迟迟不能出弹的黄金分割点,然后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我分明听出口哨里面的台词:活该!我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子,一股强劲有力的水流瞬间喷射而出,正中他的“下怀”。这一幕被我那位朋友看到,他连忙惊呼:高远,冷静点,你可不要胡来!他夸张的喊叫声引来了一大群提着裤子的围观者。我甚至听到了隔壁厕所女生的叫喊:不得了了,高远又在残害忠良。什么他妈的忠良,撒尿也能撒出血滴子?“贾宝玉”连忙给我解围:大家都不要误会,高远没有恶意。然后还用粘着污秽的手狠命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从那时我便受了内伤,却毫无招架的理由。靠!我才是悲情英雄!
一切都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惊天逆转,“贾宝玉”依旧继续着神话,他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我的那个朋友的高超演技一直未被人识破,在人们眼里他是一位能随时拯救我丑恶灵魂的正直朋友,因为他时常无意讲出我的丑事,以便让大家觉得他恨铁不成钢。小美对“贾宝玉”的爱慕日渐加深。我没有被平反昭雪,只是一天天的堕落,不过在堕落中我竟然得到了一种叛逆的乐趣,我如此出类拔萃,我从不需顾及别人的眼光。
“贾宝玉”在高考中以优异的成绩被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录取。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他就和小美摊了牌:初恋时他不懂爱情。小美在伤心之余投入了我的那个正直朋友的怀抱。
他的信是这样写的:
“高远:
我庆幸选择现在给你写信,不然我依旧会生气凌人,因为在这之前我依然很肤浅,你也会因桀骜不驯把它撕了或烧掉,在这之前你也许还沉浸在孤独和沮丧中。
我时常在这座城市遥望我们生活的小城,那儿是唯一没有太阳经过的方向。我曾厌倦了小城的一切,有时候甚至想追着太阳逃出校园,但是我没有出逃的勇气。我那时很羡慕你的敢爱敢恨和敢做敢当。我被大家视为学习的榜样,甚至因此而失去了所有的朋友,我孤独而失落。就在我想要放弃时意外地在卫生间听到你们的密谋。我莫名其妙地来了兴致,其实除了那封举报信外,其他事都是我干的。不过我把另外的半只蚯蚓放到了校长的水杯,和给他办公室的饮水机里放泻药的事却没有被追究。除此之外,我还向教室的门锁塞了弄断的铅笔头,开锁耽搁了一堂自习的时间;至于偷看女生洗澡的事我就不想说那么多了,因为那天我是跟踪你的同谋者去了那儿的。
这些事发生后,我其实一直想看到你受到冤枉和被出卖后的窘态,但你的表现出的英雄气概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那时我还有些失望,但内心一直隐藏着对你的歉疚。我甚至想鼓励你通过补习考上一所自己满意的大学,但你当时不会听进去任何规劝。其实在我心里,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起初小美是对你情有独钟的,是我模仿了你的字体给如花写了一封情书,拿给小美看了后我们俩才好上的。至于我写的作文,都是我当语文老师的爸爸给我修改后才被当着范文朗诵的。我想正是因为这些事你才放弃自己的,其实你以前一直是我最强的对手。后来听说你把自己在小城干出的所有事都标榜为自己的丰功伟绩,但大家都在取笑你,但我知道你本来可以做出一些真正丰功伟绩的事。我听说了你受诅咒的事,没想到那个诅咒得到了验证,太阳永远不会出现在北边。虽然这个诅咒出自我爸爸的口,但我觉得对你是不公平的。
高远,我给你说了这么多过去的事,是需要勇气的,我觉得真相不应该被永远掩盖,至于它有何意义,我不得而知......,我在大学看了很多书,这也许是我终于能如此坦率的原因......
一个人写在信纸上的话必然和嘴里说出的不一样,如果他是面对面给我说这些事,也许很快就会挨我左勾拳和扫堂腿,妈的!这小子把我坑苦了。他竟然把他的“坦白从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在梦里见到他时我立刻挥起拳头,但咋样都打不到他的身上,我们反而抱在一起哈哈大笑。小美远远地看着我喊:高远,我要给你当压寨夫人......
当睁开眼时,太阳已从东边转到南边。我起床出了门,公交车依然在门口等着我。我愣愣地站在敞开的车门前,司机头也不回说:你在等太阳转到北边才上车?我问道:太阳都不来的地方你为啥天天来?司机说:拉着你去追太阳呀?我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上了车。
车站和往常一样,等车的人稀稀拉拉。
有几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上了车,后来车上又多了几个被着书包的学生。我想到了我上学的时候的理想,看了看车外,如花的猪蹄店生意不错。滑着滑板的女孩和男孩敏捷地像猴子般地穿梭在车流中,由于轻飘而迅速,他们不得不随时松开牵着的双手,一转眼消失在太阳和高楼制造出的阴影中。道路上车流像撒在地上的浆糊,由于拥挤粘稠得几乎停滞。两边人行道停满了车辆,好不容易找到车位的人下了车后,在随意摆放的车辆的缝隙中穿越迷宫般地曲径前行。几乎无人乘坐的公交车是这个小城最高效的交通工具。偶尔出现的自行车被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吓得左右摇摆,就像流窜在狼群里的羊胆怯而慌张。
公交车停在了小城最南边的车站,车上只剩下我和司机。打开的车门没有闭合,我在车窗玻璃中看到了我的脸,竟然有着背着书包的学生的稚气和行动不便的老人的沧桑。我问司机:我是不是该下车了?司机说:你看着办,别忘了买票就行。
我下车时并没有买票,司机也没和我计较,他知道我跑不到哪去。我竟然在这个小城的另一个终点看到了一个书店。竟然还有这样古怪的事,书店?
书店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白色的纸,上面写着:招聘店员。我走进去,阳光铺满了书架。
一个戴着眼镜的人放下正在拍打书上灰尘的鸡毛掸子,问:“买书还是应聘?”他眼镜的两只镜片好像是从啤酒瓶上取下来的两个瓶底,柜台上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展开的书页像鸟儿张开的两只翅膀。
“应聘?来干啥?”我问。
“卖书。”眼镜回答。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谁还会来这个无聊的地方干那种无聊的事?”我定睛一看,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对!老校长!他老了很多。我下意识地转身准备离开,太阳的光刺进了我的眼睛。
“一个月两千。”他竟然没有认出我,似乎很肯定我会接受这份工作。我问他:这算不算一件像样的事?他回答:当然。可是我已经习惯了背对着太阳,在鸿沟的沿边幻想着自己是一个山大王。
回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我觉得去书店上班对于我来说就是个讽刺。母亲站起身,从父亲的书房里抱出了一大摞纸放在我面前。我问那是啥?母亲没有回答,但眼角似乎湿漉漉地。我低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我学生时代写的作文。当我一页页翻开时,看到了父亲密密麻麻批改的痕迹。
“这么多年,你爸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翻上一阵子。”母亲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无可救药的孽障。”我想起了他的“扬言”。
“你爸说他最尊敬的一位作家就是被小人造谣诬陷跳湖自尽的。”母亲说。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你告诉他,我也很尊重那位作家。”我说完后把“贾宝玉”的信给了母亲。
我第二天准备去书店上班时,父亲递给我一张银行卡,说:“选辆便宜点的。”我说:“那是最无用的东西,我需要的东西也许在小城的另一头。”
后来,我每天都会从小城的最北边的家门口乘坐着一辆永远空荡荡的公交车,一直到小城最南边的书店。然后在照进店里的阳光中,随意翻开一本书,里面净是我久违的阳光。
从此我便如一颗落入泥土里的种子生根发芽,在阳光照耀下开花。
多年后,我还在这家书店上班,不过书架上多了一本《北边的太阳》,作者是高远。很久不曾谋面的很多朋友给我打来电话,都说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小美在电话中说,要是早知道写举报信的不是我,她那时就会和我好,她还告诉了一个我已经知道的秘密:偷看她洗澡的那个人是“贾宝玉”;我那位曾经的同谋者只是一个劲的说,高人,多有得罪;“贾宝玉”不仅打来电话,还寄来了一封厚厚的信,应该是他的读后感。他们说的同一句话是:竟然能看到北边的太阳。
后来,老校长把书店交给我,自己去了山那边的一个城市。临走时我给他提起了多年前那封举报信的事,他说,那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他记不清了,有一天他打来电话说他每天都能看到小城山顶上的太阳。我向北望去,山梁上铺满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