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鱼种场最辛苦的生活就是出远门,弄鱼的草料。出门弄鱼料,一般会开一条船出去,去一次会花上两三天时间。我们时常会到太湖一带弄草,还远去过上海淀山湖,江苏平望、黎里那边的大漾荡,还有桐乡、海宁等地的河道中,弄鱼草、趟螺蛳、捞浮萍等。
出远门那天,准备今天出门的人,会收工稍微早一点,回家准备些外出要带的东西,早点吃夜饭,以便早点出发。那天出门时会在家中带上几斤米,在竹篮里,放上一大杯子自己家的土咸菜,几个本鸡蛋和熟食点心,还有碗筷,油盐酱醋茶,以及铺盖和几身换洗的衣裳,肥皂牙刷牙膏等等。然后把场里的土行灶抬上挂浆船,放上大尺镬、镬铲、镬盖等等。这样方便在途中随时随地,可以做饭解饥,烧开水,泡大叶子红茶喝渴。
护草船连夜出门,黄昏时分开船。为了赶时间,为了尽早到达目的地。一般两个人一组轮流换班开船,通常会开上一夜天的船。这个夜晚最难熬,同道去的几个人,几何都不能好好合眼,也不能安安心心地睡个囫囵觉。
我们水乡人出门最怕在行船路上出事体,晚上开机船应该说是最不安全的。尤其这黑灯瞎火的天气,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在河面上行船,开机动船,这是相当危险的。那时候时常会听说,某某村上,在出门弄草的路上,触霉头,不小心被河道里的石块撞破了船。还有在湖州东门塘上(现在叫长湖申航道),出门的小行船被大的轮拖船挤翻船,人落水后口,波淹死了几个人等等。旧社会里,我们湖州一带流行一句俗语,世上有三苦,行船,打铁,磨豆腐。我曾多次经历过夜间开挂浆船,体验过,领教过,此话一点不假。
大多时候,我们的船到目的地时,天应该都还没有亮。我们就开始在船上淘米烧粥,烧几镬子开水,在木提桶里和癞四茶壶中泡满大叶茶,还有是做好护水草前的准备工作。有的取出紫砂石片,磨护草用的四把长柄大护刀,竹刀。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刀快可以方便干活,提高工作效率。有的在船舱中,整理水中拦边际草用的长麦杆子编成的麦草辫,把捆扎用的麻绳理理顺,或用竹刀切削好竹竿扦子等等。
一切停当后,粥就好了。四个人或站或盘坐在船舱中,毛毛草草地喝上一两碗粥,再啃上几个自己带来的青塌饼什么的。
用完早餐,就马上发动柴油机,慢吞吞地开着挂浆船,巡觅合适的草滩。一人在后舱把舵,一人在船头撑篙子,另外两个人站在船舱中,一左一右在水中试刀护草,寻找水草比较多,面积比较大,水草长而肥的水草滩。
运气好的话,随着护草人的护刀的推动,水面上会不断地冒出一丛丛水草,如果水草丛多,面积又特别大的话。我们就会停下船来,靠河滩,插上竹扦,系紧缆绳,把船停当。通常会在船头和船稍处的水边扦插几根竹扦,用麻绳捆住,以防船只被大轮船的浪头冲走。
当东方露白,天蒙蒙亮了。我和同事就脱光上衣,光着脚,准备落水。一般在落水前,我们会习惯性地先在身上泼上几把凉水,适应一下环境。太阳还未出来前,落水干活,河中的水特别凉,有时汗毛管子都会竖起来。
我们下水护草时,一般就只穿一条内裤。如果太阳大了,太阳光照在身上发烫了,就到船上拿一条长袖衬衣穿上,再继续干活,以免被灼热如火的太阳光烫伤。
太阳高升了,头上火辣辣了,又会去船上,顺便在茶水桶中喝上一大碗大叶子红茶。并从舱中取出自己的草帽,戴在头上。系紧帽带子,以防凉帽被大风吹走。护草时,大半个身子浸泡在冰冰凉的水中,起先时比较冷,后来就麻木了。就这样我们人人推动护草刀,使劲干着,努力前行,为了尽早尽快护满三吨的水泥船,时常一干就是几小时,有时还顾不上吃饭。就这样连轴转,一直到护到把船装满了水草为止。
我们的身影,通常会出现在水草丰盛的长沪申线的河道边,或者水草又长又肥又嫩的上海淀山湖里,或南太湖中,或浙北、苏南的大漾荡中。
护草时,我们会先在水里放入一条一条接长的麦草长辫子,这麦草辫是根据需要放的,一般就放二十来米长。然后再分别在麦辫的两头,捆上麻绳,与插入水中的两根长竹扦捆紧。这时,在水面上漂浮的半沉半浮的麦辫子,会顺水漂成一个大大“c”字,这水中麦辫子犹如一条长龙,随风而动,十分有趣。我们只要从上势头护草,水草浮起来,就刚刚被这条麦草龙挡住,拦着。
护草时,我们会站在麦草辫上游的水中,大家并排并,一字儿分开,先由下游,往上游逆水护草,或顶风而行。这时人人使劲推动着护刀,你追我干,相互鼓气,有时说句笑话,相视而笑。凝心聚力,如草丛密,草儿长,会用平生之力推护刀,有时会干得上气不接下气,脚底冰凉彻骨,头上却大汗淋淋。
当麦辫子草兜里,水草越积越多,越积越厚了,长长的麦草圈子围满了水草,快装不下了。我们就会停下来,四个分工捞水草。
捞水草时,两个人上船用萍兜捞草,另外两个人在水中护着草圈子,以防水草被风浪吹散。在船上的两位,用萍兜大把大把捞草,淋干水份后,再一兜一兜捞入船舱之中,水下的两位,积极配合,推草拉麦辫,不断缩小圈子,直到把这个圈子里的鱼草全部捞干净。这麦辫子很粗糙,有时也会欺负人,如果起草时,不小心,从用力过快,从腿上滑过,还会扎破浸胖的皮肤呢!
捞完一大圈子水草后,会休息片刻,爬上船,吃点点心,补充一下营养。喜欢抽潮烟的,用竹根烟管,抽一两杆烟。随后会换一个水域,再继续干,继续奋战。
那天除了捞水草和吃东西可以爬上船以外,成天浸在水中。浸在水中时间久了,人的皮肤会起了鸡皮皱纹,白白的,无一点血色,如杀白了的浸泡在水中的大白鹅的鹅皮,十分难看。
一天整,头顶烈日,感觉人如在蒸笼上蒸;水面上,阳光反照,犹如进入烤箱中烤。原来比较白嫩的脸团和脖子,被倾刻晒得油光满面,黑不溜秋。出一次门,护一趟,短短两天时间,肤色大变,犹如非洲人一般,仿佛如包公转世。如果你在水下护草时,大阳大,暴晒久了,你还会“中大奖”,晒脱一皮。
因为经常外出,防不胜防。我也“中”过大奖,曾多次被太阳灼伤过,这被太阳晒伤的痛,犹如烧伤烫伤,特别难受。会连续疼痛好几天,晚上人趟在床上,皮肤灼热发烫,不能自由翻身,浑身不舒服。只要一动,就会碰到灼伤处,扎心痛;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如针扎一般。过了几天,才会结痂,还会脱一两层皮。这被太阳灼伤的地方,好起来还特别的慢,痛完了后,就开始发痒,这儿不是,那儿也不是,这其中的难受程度,真的没法用文字细致的描述出来。
出门弄鱼草,也有开心事,也可以开眼界。我们一般白天干活,晚上就把船靠岸,休养生息了。时常会靠村靠镇宿夜,最开心的是结伴上岸看戏,或上街看一场电影,有时还可以买到当地的名点吃呢!
2022年7月28日晚写于上海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