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个鬼，游走在人间两天了。
阎王说我还有未了的心愿，所以不能投胎。
坑鬼的是，阎王的通知下的晚了，我在知道自己不能投胎的时候，已经喝下了孟婆汤。
他奶奶的，阎王你就不能早点儿说。
我问阎王："我未了的心愿是什么？"
那阎王老儿挠一挠头，臭不要脸的说：
"我也不知道，我整天日理万机的。"
在我忍不住想要打他一顿的时候，我被他一把推回了人间。
二
我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失去记忆的那种。
我在路上满无目的的走，看见一家小饭馆。
真香！
我走了进去，不要脸的吃着霸王餐。反正也没人能看见我。
"有鬼啊，有鬼啊！"
嗯？有人能看见我？
我大吃一惊，放下筷子，从角落走出来。
看见眼前的景象，我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嘴角。
另一只鬼正光明正大的吃着饭，我猜，人们看见的是，一双筷子在空气中漂浮着，还一上一下的夹着菜。
滑稽。
饭馆里的人已经吓跑了，老板在门口瑟瑟发抖。
"这位神仙大哥，您吃好，吃饱了就赶紧走吧，小店还要做生意呢。"
我看不下去了，做鬼也不能欺负人啊。
"嘿，老哥。"
"呦，你也是鬼？"
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做鬼的也不能太嚣张是不是？您找个角落安安静静的吃不行吗？"
"哼，做人的时候就处处受人限制，现在死了，难道还不能随心所欲的活？"
说完，他又夹了一筷子菜，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三
"大师，就是这儿。你看你看，还在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板竟然跑出去找了个道士来。
那道士穿得破破烂烂，看上去一大把年纪，白花花的胡子，一看就是个神棍。
"你看，你吓得人家……"
我向那只鬼甩过去一个谴责的目光，然而……
嗯？人呢？莫非是……吓跑了。
我转身就跑，这么个随心所欲的鬼都吓跑了，这道士道行很深啊。
刚跑出几步，就感觉被一股大力吸进了一个葫芦里。
"你这个小鬼，死都死了干嘛不投胎？竟然来这里吓唬人！"
我听见那道士嘟嘟囔囔。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就这样，第一天当鬼，我就成了替罪羊。
我比窦娥还冤呐！
四
那个道士带着我上路了。
我在葫芦里被摇的头晕眼花。
"呕……"
刚刚的饭白吃了。
我感觉道士动作一滞。然后我被大力的扔了出来。
"你在我的酒葫芦里做什么了？"
那道士气急败坏的跺脚，他把葫芦倒过来使劲的拍打。
"原来是个酒葫芦啊，我说怎么那么香。"
那道士转过了头，他瞪着我，我似乎看见他的眼睛在喷火。
我也瞪着他，抓错人你还有理了。
五秒…十秒…十五秒…
"唉，你别哭啊，我错了，我不该吐在你的酒葫芦里。"
我害怕眼泪，这是我作为鬼，对自己的第一个认知。
这个下午，我一直在哄那个道士。
那个看起来很糙汉，内心很脆弱的道士。
我无数遍的道歉，那道士就是不听。
"这葫芦是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就这样毁在你手里了。"
"洗一洗不就好了吗？"
真是个麻烦的和尚。
他鄙视的看了我一眼：
"你真不讲卫生，你知道你的嘴里有什么吗？成堆成堆的细菌啊，万一我拉肚子了怎么办？万一我被毒死了怎么办？"
那道士的唾沫喷了我一脸。
"那你抓错鬼了这笔账该怎么算？我差点就要完成我未完成的愿望了，要不是你，我现在都投胎了！"
那道士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立刻不哭了，把那个葫芦一扔。挠挠头，嘴里嘟囔着："谁让你不跑的，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行了，我们扯平了，你走吧。"
"那我不管，你得帮我。"
"什么，你毁了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的葫芦还想让我帮你？"
真是个易怒的道士。
"你不帮我，我心愿完成回阎王殿的时候，我就向阎王说你坏话。让你下辈子投胎当一只大苍蝇。"
道士：……
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我自己实在需要个帮手。
五
当了回替罪羊，找了个帮手，这买卖真不错。
我哼着喝跟在道士身后。
"你别唱了行不行！"
我假装听不见。
那道士从他那破破烂烂的道袍上撕了两块布，堵住自己的耳朵。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衣服这么烂了……
我不再逗他。开始正经的考虑我的事。
"道士，我们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到处问呗？看看谁家刚死了人。"
"这儿这么大，不一定只有我一个刚死的吧。"
道士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轻蔑的说：
"哼，像你这怪样子的肯定只有你一个。"
我："……"
不带这样羞辱人的！
六
我们转了整整三天，碰了无数次壁之后，终于找到了线索。
那是一个山村里的农家小户，道士敲敲门。出来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
"您好，请问您家最近可有什么白事？"
……这么直接的嘛！
那男子瞬间变得悲伤。
"幼弟前些日子被奸人害死，我无能，让弟弟就这样枉死。"
"你弟弟可是小眼睛，塌鼻梁，大嘴巴，皮肤黝黑，壮的像头……"
我听不下去了，打断他。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跺他的脚，我哪有这么不堪！
"对，正是弟弟，大师怎么认识家弟？"
那道士得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望天，我真的这么丑吗？
从这个男子这里，我知道了我死的原因。
原来，附近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个漂亮的小姑娘。
有一日，小姑娘去集市买东西，被那新上任的县官看中，死乞白赖的非要娶人家做小妾。
那女子拼死不从，那县官臭不要脸的硬要把人抬上花轿。
很不巧，这件事被我看见了。
作为一个见义勇为的真男人，我当然是英雄救美，将那女子救下。
但那县官人多势众，我竟被活活打死。最后，那县官买通上层，将这件事瞒了下来，我就这样枉死。
七
那道士十分愤怒。
"太过分了，为人父母官，竟做出这种事。"
"我们家只不过是乡村野夫，没有办法申冤啊。"
哥哥红着眼说。
"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道士一脸大义凛然，这个道士，挺正义的啊。
"我们走！"我跟着道士走出家门。
"你打算怎么做？"看起来他已经胸有成竹了。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这是去哪？"
"去找那县官，我们找他讲讲理！"
我：……
我赶紧拉住他。
"你疯了不成，你会被打死的！"
那道士瞬间停住了。
"你说的也对。"
我真的无语了，我到底拐了一个什么样的帮手啊。
"这样，你先回去等着，我先去看看。"
反正平常人看不见我。
我来到那家伙的府邸，穿墙来到县官的卧室。
那县官正与一女子做着些羞羞的事。
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君子原则，我一直在门口等着。
幸亏时间并不长就结束了。
我进到卧室里，听他们的谈话。
女子："那林进的事儿怎么样了？"
县官："摆平了，哪有钱摆不平的事？就是可惜了那漂亮的小娘子。"
女子："哼，在人家床上，还想着那个小狐狸精。"
房间里又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我决定四处转转。
这府邸不小，用人也多。在众人的闲言语中，我了解到，这个县官真是不得人心，十个人有九个在骂他，还有一个是哑巴。
多行不义，总会有人反抗。
八
我回到那道士家，把我的发现告诉他。那道士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
"想到办法了吗？"
道士诚实的摇摇头。
我翻个白眼，还得我自己来啊。
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我把它悄悄的告诉道士，道士很开心。
"没想到你长得不咋样，脑子到挺好使。"
嗯！就当是夸我了。
我的方法是这样的。
在我这几天各个大户人家中乱窜时，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本县首富的女儿三天以后要去花园赏花，只带着几个女孩子。
这个首富不仅家里有钱，更跟上层有着莫大的关系。得罪了他们家，就等于在这个县里没有立足之地了。
嘿！时机来了！
道士负责去县官府里散布消息，就说某某乡某某村夫家的小女儿，长得可漂亮啦，最近经常在附近赏花。
道士进入他的府邸倒挺顺利，那县官亏心事做多了，迷信的很。见了道士恨不能给他跪下。
很快县官府里的人都在传一个漂亮姑娘赏花的故事。
自然的，这阵风也刮进了县官的耳朵。
那县官在色欲的作用下，对富家千金上下其手
千金小姐吓得花容失色。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道士从旁阻拦。
那县官不负我们的期望，完美的按照剧本走了一遍。
结果当然是，那首富老爷大发雷霆，撤了县官的职。
墙倒众人推，那县官一天被告了八次，最后众望所归，他被斩了。
看着他曝尸街头。
我想，我的心愿应该已了了吧。
九
在道士的帮助下，我又回到了阎王殿。
"你怎么又来了？"
阎王看见我惊讶的说。
"我心愿了了，我要回来投胎。"
那阎王摇着他那硕大的脑袋。
"不不不，你心愿未了，生死簿上，你的名字还没有变红。"
原来，只有能够安心投胎的名字，才是红色的。
我又被那个老头推了回来。
十
我又去找那个道士。
那个道士见了我，笑容在脸上瞬间绽放，象一朵皱缩的菊花。
继而，他收起笑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臭小子，你怎么又来了。"
"那阎王说，我还没有完成心愿。"
道士的顿了一下，迟疑的看着我。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道士噎了一下，说到，
"我在县官府里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事，和你有关。"
"你救得那个姑娘，你们不是素不相识，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
我怒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怕耽误你投胎吗，谁知道你这么没出息，竟然放不下儿女情长。"
"那个姑娘呢？"
十一
我跟着道士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荒凉的小山村。
只有一座茅草屋建在半山坡上。
道士上前敲门。
出来了一个女子，身段窈窕，鬓发乌黑，怪不得那县官起了色心。
只是，这女子脸上蒙了一块布，不知是何缘故。
"姑娘，贫道今天来是受您的一位故人所托。"
"是阿进吗？"那姑娘急切的问。
"正是。"
"他来了吗？"
"他就在您眼前。"
"阿进，阿进"
那姑娘朝着我的方向叫我的名字，但是她看不见我，我知道。
我的心情很低沉，自从遇见这个姑娘，我感觉我的胸腔在砰砰的跳动，尽管我已经没有了心跳。
"你把想说的话告诉他吧，他就在你面前。"
"阿进，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嫁给他。"
"我拿刀子划伤了自己的脸。我变得不漂亮了，那个县官就不喜欢我了。"
"可是，你会不会也不喜欢我了呢。"
"我想跟你一起去了，又怕在阴曹地府里见不到你"
"所想着，说不定，你哪天就会回来，带我走。"
那个姑娘说了一大堆话，然后自顾自的哭的死去活来，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我觉得心脏的部位紧紧的缩成一团，真的好难受，我捂住心脏，缓缓蹲下。
"别哭了，别哭了。"我几乎咆哮出声。
"看来这就是你的牵挂了。"
道士深沉的说。
那个女孩子还在哭，哭的撕心裂肺。
我感觉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些细碎的色彩接二连三，却连不成完整的画面。
我捶了下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好难受。
我跑了，我是个懦夫，受不了这种折磨，太难受了。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我心头蠕动。
我一直向前跑，一时间，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我的心终于一点一点静下来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
慢吞吞矫揉造作的声音。
这个道士，怎么又追上来了。
我不想理他。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你了"
我刚想问是谁，就被推出了人间。
十二
"臭小子，我说了几遍了？"
阎王朝我吹胡子瞪眼，完全忘了我记不起前尘往事是拜他所赐。
"我没有记忆，根本完成不了愿望。"
"唉，我倒是有一个方法。但一直没人用过，因为代价有点大。"
"你说吧。"
"我可以给你另一种汤，让你恢复记忆，但是，你投胎得投进畜生道。"
当畜生…就当畜生吧，总比投不了胎好。
我喝了阎王递给我的汤。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一个秀气的小女孩，五六岁左右，在阳光甜甜的笑着。
一个美丽的姑娘，看着我，红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女孩穿一身红妆，被人拖着上花轿。
……
我想起来了，关于我和她，林家的小儿子和王家的小女儿，从无忧的童年，到羞涩的少年，满满的都是关于她的回忆。
什么能让早已死去的心脏像撕裂般疼痛，大概只有她的眼泪了吧。
原来，我穿越两个世界的距离，只为再看你最后一眼。
十三
我重回人间，又来到了那个小屋，看见了那个带着面纱的姑娘。
隔着面纱，我轻轻吻了吻她的脸。
"我爱你，王姝。"
她的动作一滞，眼泪夺眶而出。
"我也爱你"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缓缓的吸走。
泪眼模糊中，我看见远处一张熟悉的脸，就知道你又跟踪我。
"哭什么哭，臭道士。"
"帮我照顾好她。"
我将视线移到那个姑娘身上，真好，这次，我是看着你的脸离开的。
十三
"现在你的心愿了了。"
阎王笑嘻嘻的说。
我走过去，看着我的名字慢慢的变红。
与此同时，另一个名字也在变红。
我看了一眼。
王姝。
"林进"
我诧异的回过头，那个女孩子，依然美丽灿烂如往昔，她言笑晏晏，笑靥如花。
我上前牵起她的手，最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吧。
十四
清晨，道士打开自己家的猪圈，原来的老母猪生了两只小猪仔，一公一母，霎是可爱。
"哼，以为托生到我这里就不用挨宰了吗？"
道士笑嘻嘻的抚摸着两只小猪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