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日迟暮,被他抱在怀里时,我就知道我找到了共余生的人。
无法阻止自己的心动,被你喜欢的那一刻开始,喜悦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后来,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很喜欢,景色怡人,却不及你丝毫。
1 初遇
香耶又切到了手,菜刀和圆葱都掉在地上,罐子里的荠叶被她七手八脚揪出来敷在伤口处。
早已经对她的粗心事故习以为常,厨房里忙碌的店员们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她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一切到手就引人注目地尖叫。
香耶止住血,悄悄收拾了残局,扭头看到绿川彻竟然坐在窗边,正往自己这边看。她慌忙抹干眼角:“我可不怕疼,是圆葱辣眼睛。”
绿川彻根本没有期待她解释地跳开了目光,背对她扯起嘴角。
“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不是在厨房,而是在储藏室认识的。
当时店长波波吊着嗓子指挥,搬运声嘈杂错乱,就知道拉面店又在补充食材。一箱箱鱼干、青菜、竹笋陆续码放进储藏室,来返的店员们没有往窗沿上男生的身上瞟一眼。
不一会,有个以前没见过的瘦小女孩子,抱着一只显然重量超过她能力所及的纸箱,颤巍巍地走进来。将纸箱重重撂下,她解脱地长呼一口气,还伴着夸张的叹息。然后冲绿川伸出了手指:“你也来帮忙!”
绿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普通人看不见自己,这个看似是新来打工的女孩应该也一样。
“快点下来。”女孩叮嘱了一句,回头应了声门外哪个人的叫唤,又像风一般地跑出去做事了。
绿川满腹怀疑地坐到夕阳西下,储藏室的门又“吱嘎”一声开了。刚刚点亮的大堂灯光涌进来,方才的女孩探进脑袋,不是责备而是好奇的语气问他:“你是不是腿脚不方便?”
这才不可思议地确定了,女孩子不是向碰巧站在附近的其他店员搭话,更不是自言自语,就是在同他讲话。聚焦的视线落在身上,绿川一时觉得相当不习惯。
“你的轮椅,放在什么地方了?”
一个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小姑娘,没想到竟会是通灵者。
2 匪夷所思
他告诉她自己并非残疾人,而是一个百无聊赖的“灵”,借住在波波老板的拉面店里。
换来的不是惊恐或者任何匪夷所思的表情,而是女孩欢喜地亮起眸子:“大阪果然是妖都,姐姐一定来了这里!”
她继续纠缠了很多问题,比如“你从哪来”、“有没有同伴”、“认识其他通灵者吗”,以及,“我叫神谷香耶,你叫什么名字?”
绿川猜测,自己是从另一个通灵者的精神中形成的。那应该是个心思深沉、内向隐忍的女生,过着怎样的生活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她深深喜欢一个人。
“即使不会被别人看到,也不想在这里说出他的真名,就称呼他‘绿川’吧。”——第一篇日记这么开头。
身高、长相、胖瘦、衣着,都事无巨细地被记录下来。他形成了自己的意识思想之后,强烈感觉,自己就是那女生残留在日记本上的“灵”,是她对“绿川”的情感汇聚而成的。
那么自己的名字,就是绿川?
“怎么跟我最讨厌的国语老师一个姓,难道日记的主人是我的同班同学,那样的老师也会有学生暗恋么?”
香耶得知了绿川的经历后,“无法想象”地摇头。
“这个姓很常见。”绿川撑着太阳穴。
“那,没有名吗?”香耶咬着嘴唇,开心起来,“叫‘彻’吧,小彻!”
“不要随便给别人起名字。”
女孩任性的决定没有因为绿川并不严厉的抗议而改变。每次喊“小彻”时,香耶都会自顾自地有些傻气地笑出来。
“不觉得很好听么。”
是哪个偶像的名字吧,没必要跟小女生的爱好较真了。
在绿川的指点下,香耶一头一脸灰地翻出了那本漆黑封皮的日记。看到扉页上写的“Aya”,她双手颤抖地叫起来:“这是亚也姐的名字,字迹绝对没错!”如果绿川有实体,香耶恐怕会激动地拽紧他的衣襟。不过现在她只好握着拳,殷切地求问:“有人来认领过这本日记吗?”
得到否定的答复,香耶露出泄气的表情。绿川忍不住插了句嘴:“你来大阪是找亲人的?”
还真是有点难以理解,这种迷迷糊糊、却又有一点细心敏感的女孩,是怎么有勇气,一个人从家乡跑出来的。
“十九岁上下,比我高一头,烫发成大波浪,总是冷着脸——如果有这样的女生来店里吃面的话,记得去厨房叫我哦!”香耶最后拜托道。
那样的人满大街都是。绿川本想这么说,还是咽了回去,轻轻点点头。
3 宽慰
绿川的确很尽职地通报了几次,但香耶冲进大堂远远地望一眼之后,就失望地垂下了头。绿川眼看女孩从满怀期望转为低落消沉,竟然也不自觉地跟着难过起来。
“下次我再叫你。”宽慰她。
“算啦,亚也姐怎么都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吃饭的性格,所以没关系。”香耶在围裙上擦擦手,又转向另一个方向思考,“咦,但是会喜欢小彻这种类型的男生,也蛮不像她的性格哎。”
“你这种小萝卜丁的年纪就别乱揣测长辈的心思了。”
“小彻看上去也没有多大!”
对面没有再斗嘴下去,过了一会,香耶抬起头眉开眼笑:“小彻,谢谢你了。”
绿川并没有做什么能够回应谢意的事,甚至连他的建议“我去外面帮你找吧”也被婉拒了。每天香耶打完工,会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遍大阪的街头巷尾。
这种出乎意料的乐观个性,也难怪能迅速跟店里所有人打成一片。包括挑剔的店长波波。
绿川刚出现在储藏室时,低头看自己的手,却一直看到脚下的地板,老旧木头,漆红颜色。发愣的当口,有人冲他吼:“哟,哪里来的野灵?”胖胖的身影上前几步,“是个小鬼嘛,迷路了?”
从他嘴里,绿川搞清楚自己是被称为“灵”的存在。
波波自称是更高级的“妖灵”,可以自由幻化各种形态,出现在人类面前。他最喜欢的形态是挪威森林猫,之所以现在保持人形,在道顿崛美食街开了这家店,是因为“爱上了大阪的圆葱和拉面”。
香耶是通灵者,似乎不久就识破了波波的身份。抓着店长的把柄,姿态自然也高调起来。
“狐狸尾巴又露出来啦。”她挥着调羹提醒波波。
“是猫尾!”店长捂着屁股躲进后屋,变身完全后再潇洒返回。
这样的对话经常上演。两个人笑成一团,绿川托着下巴在旁边看着,忽然有点触动。
4 孤独
原来他从来不懂,长期围绕自己周遭的空气,就叫孤独。
孤独如藤蔓一般缠绕着他的每根血管。没有亲人,没有所谓同伴,甚至极少与人交谈。在香耶闯进了他封闭的领域之后,这个活泼跳脱的姑娘,更加清晰地对比出他的空虚苍白。
那一句“你是不是腿脚不方便,你的轮椅放在哪了?”开始,那些枯朽的藤蔓,也抖开了清新的叶子。
面前的神谷香耶,就是发光发热的原体。
“店长,今天的头发好像梳得整齐了些。”
“果然只有小香是懂我的人!”店长乐得肥肉都挤到了一起。
她透亮的笑容,不止是感染店长而已。
除了观察烫发的冷漠女生,目睹香耶不断技巧生疏地弄伤手指、经常粗枝大叶上错菜等等事情之外,绿川的生活中出现了其他变化。
绿川不是波波那样的妖灵,无法自如地化身。然而有一次。那时香耶已经能做出基本完整的拉面,特地端了一碗摆在绿川身前的桌上,扬着眉毛炫耀:“香的很哦!”
瞬间就真的有一丝火辣的圆葱味,呛入了绿川的感官之中。
5 触觉
他有点愣。
一股重量感充斥了整个身体,他感觉到心口发热、血管流淌,以及脚下地板的硬凉,踩上去是“吱嘎吱嘎”的。
他,呈现出了实体。陌生的、却又令人感动的触觉。
是香耶的灵力太过强大的缘故么,以致他也出乎意料受到了惠及。
灵体长期被聚拢在一起的话,便可化为血肉之躯。绿川盯着自己不再透明的双手发呆了片刻,比他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香耶,简直要跳起来。
“清楚地一看,小彻真的很英俊。”
“说得跟真的一样。”
“当然是真的!”
女孩子关注的只是这种单纯的事情,而“显形”对于绿川本人却没那么简单,是更加厚重、复杂的东西。
“感觉如何?”香耶饶有兴味地询问感想。
绿川皱了皱鼻子:“圆葱居然这么难闻。”
“你这家伙都在意些什么!”
简直如新生一般,让人想要大哭一场。
从开始的只能持续几秒钟,到后来的几分钟,最长不会超过十分钟,绿川可以用手掀开门帘,用脚走过店内老旧的地板,呼吸充满面汤浓香的空气。那时的心情,除了愕然与别扭之外,更多的,是该叫做喜悦吧。
6风景
仿佛连站在窗边看风景的视角都变了。轻风扑在脸上流进耳蜗的感觉,跟想象中不太一样——这种总是将香耶蓬松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东西,原来是这样子啊。
有时,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能化身。时间长到,会有常来吃面的高中女生拉住香耶问,“那个,店长的儿子最近都不在么。”
“啊?”
“就是有时会靠在窗边发呆的男生吗。”
“他呀……”
就算偶尔可以稍稍更加融入人类的群体,他终究只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类似幽灵的东西罢了。
如果有一天,神谷香耶离开了店,日记本上的灵力也日渐散尽,他还是会面临“消失”的下场。早晚的事情。
香耶回答那些慕名者:“他呀,约会去了,有什么话我可以帮忙转达。”
女生们当然摆手说不用,有点落落寡欢地结账走人。香耶深鞠一躬招呼“欢迎下次再来”,扭头冲其实就站在旁边的绿川努嘴:“跟胖店长被凑成了父子,你就没有觉得不甘心?”
抱着胳膊的绿川耸耸肩:“比被你形容成一周约会七天的花花公子要甘心些。”
“你理应去帮我这个恩人切切圆葱,至少递个盘子什么的……”
“我不要接近圆葱。”
绿川确实不太帮忙干活。只有生意实在太好,香耶匆忙中切得自己满手是血的时候,绿川才化身人形,从女孩手里端过面碗,驾轻就熟地送到顾客桌子上,说一句:“抱歉久等了,待会给您打折。”
然后面对香耶的道谢,指着屋角的橱柜:“创可贴在那边。”
自从绿川闻过圆葱,稍稍理解了香耶被圆葱呛出眼泪的心情,便不再对她眯着眼睛乱切而弄伤手的事表示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