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日是清明，我与妹妹可否去看看父亲？”姜余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母亲像以前一样，不许他去祭奠父亲。

    付莲瘦小枯干的身子蜷缩在一方小榻上，一床被子压在身上，不仔细瞧根本就瞧不出来那里有一个人。

    姜余、姜仪兄妹俩立在榻前，垂着头，等待着付莲发话。其实，姜余心里明白，要让母亲开口同意他的请求，比登天还难。

    他与妹妹从未见过父亲，小的时候，他每每问起父亲去哪了，得到的回应都是母亲的一顿毒打和锁在屋里的教训。

    后来，他乖了，他不再问父亲的去处，母亲也没再打过他。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在一个破旧的盒子里找到了一封父亲的信

    可是除了一个信封，里面什么也没有。

    后来，他心里又泛起了涟漪，觉得别的孩子都有父亲，凭什么他没有。

    慢慢的，他开始在村里找，找那些年岁大的，老一辈儿的人，挨个的打听，可是，那些人都像是犯了忌讳一样的把他赶了出来了。

    最终，也没能问到什么？

    姜余蔫蔫的，反正母亲也不说，村里的老人也不愿意告诉他，那他留在这里图什么呢！

    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在他心里转着圈，他要出去，他要离开这个村子，他要到外面去找。

    他果然走了。

    时隔两年，姜余一无所获的又回到了村里，那时他十七，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父亲的想法。

    或许是他觉得只有在这个村子里，才有可能得到父亲的消息，只有从母亲那里，才能知晓父亲去了何处。

    的确，这一次他心愿得尝，因母亲忧思成疾，年前一直体弱，只能缠绵病榻，又看他执念之深，不得已才告诉他，他苦苦寻求多年的人，早已是一把黄沙。

    该放下时且放下，或许是对生者，也是对逝者的一种安慰。

    可是，姜余仍旧不解，母亲都将父亲逝世的事告知于他，却从不肯让他去祭拜。自从知道父亲已故之后，每逢清明他都会央求母亲，希望母亲可以允许他去给父亲扫墓，可母亲的态度都非常强硬。

    今日，又恰逢清明，所以才有了刚才小心翼翼的一幕。

    付莲重重的叹息，她已是半截身子埋了的人，本以为姜余已经放下执念，可如今看来，若是不准他去，他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十里坡！”

      十里坡，怎么会是十里坡，他与妹妹从小就在那里玩耍，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为何！

  为何！

    付莲忍着病痛，本想起身，却被姜余上前一步制止，他违逆母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怎还敢让母亲拖着病体为他的执迷更加一重。

    “是孩儿不孝，让母亲受此痛楚！”

    姜余甚是心痛，这些年，他未曾顾及母亲的感受，一味追求他心里所想。看着母亲被病痛折磨得不像人样，心里是五味陈杂，眼看他马上就要了却多年的心愿，母亲又变得这般孱弱，该如何是好。

    “哥，要不我们不去了，不去了！”姜仪抽噎着拽住兄长的手臂，再三恳求。

      姜余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坐在榻沿，眼光围着屋子看了一圈，也无言语，屋里除了姜仪段段续续的抽泣，再无入耳之音。

      半晌，姜余突然跪在地上，愣是把付莲和姜仪吓了一跳。

    在她们的记忆里，姜余从未跪过，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再痛，也从未。

    今日？

    “哥，我们不去了！”

    “我们不去了！”

    姜仪哭着，央求兄长不要再戳母亲的心窝子了。自小，母亲就反对他们找自己的父亲，以前，看着别的小孩子被父亲抱着举高高，他们不知道有多羡慕，可是，最后都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家。

      姜仪也曾偷偷打探，可是村里的长辈都是各种推脱之词。

    虽然，她也很想知道，早年间父亲与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已经没了父亲，若是再失去母亲，定是不可的。

  “造孽啊！”

    “这是造的哪门子孽！”

    “既然死都死了，就不要来祸害我们孤儿寡母了。”

      付莲声嘶力竭，老泪纵横。满头青丝已变成了白发，她也从无知少女变成历经沧桑的老妪，此时看起来，甚是可怜！

    “姜文山！”

    “你们的父亲，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你们还以为父爱如山，该有多厚重，殊不知，若非你们命大，早就成为他手底下的一缕亡魂了。”

    不！

    不是的！

    姜仪简直不敢置信，这些话是从付莲口里出来的，泪眼汪汪的她直摇头，在她看来，母亲多年不提及父亲，也不许人打听，无非就是不想让她们兄妹二人知晓父亲已经去世了。

    可万万没想到，付莲这翻话彻彻底底的掀翻了她十几年来美好的幻想，就像一个珍藏了许久，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瓷瓶子，啪一声，被人摔了。

      “够了！”姜余大喊一声，仿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样在咆哮。

      这是他的母亲，在自己痛苦里控诉他的父亲，他能怎么样？

      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