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没坐过这么破的车了，茶炉还是烧煤的，半夜被冻醒，走到前面厕所，睡眼惺忪透过紧锁的车门玻璃看见为了取暖蹲着挤成鱼罐头般一双双羡慕的眼神，顿时就醒了…
早上6点，冻醒的我守着儿子坐在铺上发呆，过来个年轻胖子，一身制服除了领带打的有点duang看上去还是人物，压低嗓音跟我小心攀谈起来，起初我还有些戒心，直到后来他邀我去14车厢打热水，方才熟络。
胖子抱怨到，运气太差，排了这个班，时间难熬不说，连卧铺还得两个人睡，我不免心中一惊！列车员怎么会没铺？！胖子羞赧道，我们不算列车员，我们是售货员，也归路局管，不过是聘用的，胖子憨厚地笑笑托我照看一下包裹带着自己两颗小虎牙起身离开。
我不免对这胖子产生些许好感，加上刚喝上口热水，于是放松下来，打算好好聊聊，毕竟火车上的售货员那可都不是凡人，经常入选营销经典案例或者教科书的。
天色放亮，冷清的车厢逐渐热闹，陆陆续续有人起床了，我也起身去洗漱，刚迈进盥洗室，我立刻惊呆了，一个人正对着水龙头潺潺流水在洗头，还抹了那种一块钱一袋的洗发水，满脑袋泡沫，仔细一看正是刚才的年轻胖子。
在这个室外零度以下的冬季，没有空调的车厢温度不超过10度，胖子洗头完毕，噼里啪啦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理了理领带，仿佛精神了许多，刚想跟我说什么却突然被一个车长模样的什么人训斥了一句，立刻臊眉打眼满脸堆笑起来。现在我有点明白刚才他为啥那么谨小慎微在车上一群耀武扬威的穿制服的人群中显得那么奇怪，像是混进马群的骡子似的。
7点半，胖子已经提着沉重的篮子翻山越岭地开工了，他的货可堆满了我们铺下，我仔细研究了一下，都有：奇事高美白牙膏，XX神奇口算书，东莞联力电池和进口防折老花眼镜等，虽然它们全都包装拙劣其貌不扬，可我相信一会胖子一定会给它们编上一套完美的推销广告，成功卖掉，想到这里，人家都好期待呢。
“希望他今天工作顺利，少挨批评，早点回来陪我聊天。”我在心里默默念着。
中午没见到胖子回来补货，我有点奇怪，不过寒意驱散了我多余的念想，只顾抱着被子发呆；下午胖子还没回来，我不禁有点替他今天的运气担心；夜色低垂，胖子依旧连影子都没见到，我甚至开始怀疑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
晚上18点05分，年轻胖子消失近11个小时后，拎着他的小篮子回来了，依旧一脸憨厚地冲我笑笑，摇头叹息，今天生意不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诧异地问，你一天都在前面车厢？胖子回答的很淡定，是啊，前面人太多我走了一趟才刚回来，10号车厢堵上了退不出来也走不过去，把我困了2个小时，午饭也没吃……
说话间胖子整理起包裹，我想起自己还有些从家里带的煎饺，急忙招呼他一起分享，他有些不好意思，推脱再三终于拿起一个使劲儿吃了起来。 边吃边聊，小余今年32了（胸口有个工牌，早上没看清），之前在广东惠州一家箱包场做研发，一个月也有6，7千元收入，这两年外贸紧缩，工厂从过去的300人减少到只有57个工人，“都归我管”，小余疲惫的脸上舒展了一下。去年2014年，家里替他找了个女朋友，拗不过去，再加上工作前景堪忧，接受了这份家里给安排的只有3000块的工作，回到了老家，准备娶妻生子。
听到这，我连忙又拿了中午开封没吃完的一块卤牛肉干递了过去，小余一下有点激动，连忙摆手，在我再三坚持下，他接了过去却一转身递给旁边他的一位同事，也是个售货员，嘴里念叨着，我这大哥太客气了，手上却迅速翻腾，从不知哪个箱子里取出一包拥有国家专利省笔芯铅笔，送给了豆豆。
我试图安慰他看淡今天的失败，打起精神明天再来。出人意料他没有一点沮丧，一面忙不迭的收拾整理，一面头也不抬地回答，是啊，差远了，我得抓紧时间赶紧换个产品。 收拾的差不多，小余抬起头，哥你们是到南京的吧，我回答是的，到了南京得夜里12点。小余喃喃自语，恩，估计没人补卧铺了。我顿时替他高兴，那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不行，我得赶紧再出去一趟，今天是我职业生涯最差的一天，饭都不想吃了！小余灌了一口水，转身就走了出去，还没来及叫他，转角已经传来他标识性的低沉的嗓音，擦皮鞋么哥？铁路特供，比外面的效果好，价格还不贵……
在寒夜里挤满人的车厢，用尽全身力气生活的售货员小余，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