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位去美国定居的同学回国,同学一起吃饭,他们当年刚参加工作时同厂的师傅也来了。那位师傅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精神还不错,而且忆起当年,还颇多感慨。他直言自己把徒弟们都当孩子,工作中全是严格要求。当时桌上另一位同学笑道,现在还记得,有一次他工作上遇到一次机械事故,维修了几个小时都没修好,结果师傅当场对他一通怒骂:“你怎么这么蠢,四年的中专是怎么读的?!”还在他脑袋上敲了几下。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当时那位同学羞愧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现在回想那个场面,还心有余悸。
师傅先告辞之后,美国同学道:“美国和中国不同,做师傅的可以处罚徒弟,但不能当众羞辱他。中国的人都觉得打是亲骂是爱,在美国行不通。”是啊,那位师傅不觉得自己有错,平时生活中他也像父亲一样关爱徒弟,但当时那种心灵上的创伤,却让人无法忘怀。这其实就是中国式的教育,中国人总是觉得,我爱你,关心你,我在公众场合不顾你的面子教训你,是想让你吃一堑长一智,是想让你改变、成长。
诚然,有很多人确实经历这些之后愤发,成长了。但是人都是要面子的,谁又愿意在公众场合丢面子呢,有的事过了多年之后还心有余悸,可见当时的心情有多么沮丧。有人会说,看,我当时不那么对你,你又怎么会出人头地,怎么会做出一番事业呢?其实成长的动力是反思,是愤发,并不是因为那些伤害。
中国的老观念,父母师长爱你,你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不用顾忌你的面子。记得小时候,有一天卖冰棍的来家门口,我特别想吃,就央求妈妈给我买一支冰棍。那个年代,父母上有老下有小,舍不得随便花一分钱。看着小伙伴们在吃,我馋得直流口水。可我妈走出来,对我劈头盖脸一通骂:成天不想着读书,就想着吃!不买!我羞得满脸通红,在小伙伴们同情的目光下回了屋。那个场景,我现在还记得,只觉得自己似乎低人一等,因为成绩不拔尖,连根冰棍都舍不得吃。
上了高中之后,学校有很多同学早恋。我们班有个女同学,长得很清秀,平时也腼腆,这回不知怎么,大着胆子和外班一个男生早恋了。有一次传纸条的时候被老师当场抓住,把她的父亲叫来了学校。她父亲到老师办公室一听原委,怒火万丈,冲上去就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还大骂她不要脸,这女生挨了这一耳光后羞愤交加,冲出了办公室,谁也没拉住,然后一夜未归!
她父亲急得哭了,老师同学们连夜到处找,担心她想不开,第二天终于在学校的后山上找到了她。这次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这位女生后来更加沉默了,许多外班的同学还总是对她指指点点,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事隔多年,忆及往事,她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确实想寻短见,虽然最后没走那一步,但那时候就真的有一种绝望的感觉。”是啊,一个花季少女,被父亲当众甩耳光、骂不要脸,这种伤害在心里得留多少年啊。
我们经常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难免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尤其对自己的子女,总觉得他们是孩子,却不知道孩子也有尊严,他们还没有长大,有一颗玻璃心,容易碎。我们不能打着爱的旗号,去伤害他们,要懂得维护他们的尊严,用和风细雨的关爱,去引导他们、鼓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