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我生病了,家里的亲戚都来照顾我,小辈们也经常来。医生刚给我输了液,随着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流,我腰部跟着慢慢浸出了水滴,速度差不多,外甥女爱莉用布不停的给我擦着。我看见她的眼睛红了,随后泪珠便不停地滚落。
前段时间我住院,外甥宁明去看望我,也是如此悲伤。他让我好好养着,要坚强面对病魔,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泣不成声。
看着他们如此爱我,我是不是心里也有一点悲伤?可是我心里的声音,我很清楚,我想离开了。也许是没有什么留恋的事物了,也许是真的疲惫了。
我的爸爸、妈妈、哥哥都已经先后去世了。我最最爱的人也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曾经经历的那些日子是无法言说的,就像我现在生了重病,快要离开一样。看着我的亲戚们流淌着泪水,我的心无比平静,我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解脱。对,确实是一种解脱。
二
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可我一生和我的丈夫都没有处好关系。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他比我大5岁。父母哥哥都说他憨厚老实,值得托付,我便把一生交给了他。
可是婚姻哪里是由眼睛看的,是需要一天一天品味的。
我越来越感觉到他就是一块石头,一块冰块。
第一次相跟着和他去办事,他走的特别快,慢慢地他和我的距离越拉越远,拐个弯,完全不见了人影。
我喜欢看电视,他常常毫无征兆的关掉电视。我曾经歇斯底里地反抗过,他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着他自己的举动。
我爱讲一些自己遇到的有趣事情,先前不知道,会饶有兴致地和他说,他听后总是会说:你觉得这些很有意思?我:……
我望着在同一个家庭里生活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好像慢慢适应了。我不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我不知道他的喜怒哀乐,我用了十年的猜测、探究,终究没能看清楚他。但也没有白努力,我也学会了沉默、毫无表情,而且越来越娴熟。
他终于开口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冷?听后,我只有冷笑和流泪,我连诉说都懒得说。心突然疼到开始恨他。
三
云斌是我90年认识的,朋友的朋友。就那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生命。
他的爱好很多,爱爬山、爱写字、爱下棋、爱唱歌、爱喝酒、爱抽烟、爱聊天、爱笑……成了好朋友以后,我也想情不自禁的喝酒,一仰头,一杯后,眼泪哗哗地流……
他说:你有故事?
我说:没有,只是想潇洒地活一场。
之后,我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他。我在想,人生是不是应该找一个聊得来的人,哪怕只是聊聊天。
我慢慢找回了原来的自己,笑容里能荡出花来,眼泪也可以随时流,可以讲自己感兴趣的任何事……
可是新的痛苦马上到来了。我们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很快所有的亲戚都成了说客。
“为了孩子,婚姻就得坚持。”姑姑每天苦口婆心地劝说我。
“你要的爱情,很难拥有,你拗不过的,结了婚就是过日子”远房表姐用她的经历试图点醒我。
“你要是敢离婚,就别回这个家了。”爸爸妈妈说双双黑着脸威胁我。
“孩子我不会给你。”他也表态了。
四
经过两年斗争,我和云斌终究还是没有斗争过身边的亲人。
谁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我不能不在乎我的孩子。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儿子怯怯的问。只是一句问话,我便无言以对。我忘记了自己所有的不快与快乐,选择继续为儿子活着。
从此,我和云斌断绝了往来,仍和丈夫在一个屋檐下,继续着我们互不相干的生活。
2005年,云斌去世,没有人跟我提起过这件事。
安静时,我常常想念他的笑容。喝酒时,我还是一仰头,一杯,然后泪流满面……
我变得更加沉默,再没有一个我认为值得我去诉说我自己的人。
五
躺在床上,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轻飘飘、很惬意。
我只是想离开了,离开这个束缚我自由精神的藩篱。
我很安静,我只是想起了当年我和云斌相处的日子,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
他说:你有故事?
我说:没有,我只是想潇洒的活一场。
那时,我会笑得前仰后翻,泪流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