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的黄昏
就像落入大海。刚开始是通透的蓝色,阳光透过海水变的温柔,不那么刺眼。那干净的光像一杯带着苦橘味道的甜酒。让你想起太阳下的地中海风格的建筑,清新或浅蓝或乳白的茶几,陷进去不那么柔软却就是很舒服的沙发。带着有些破旧,颓唐的美感。
然后,蓝色越来越深,变成了深蓝,再变成了黑色。那种黑是最漆深的黑,像是一张大嘴舔着猩红色的舌头把光吃掉,又舔舔嘴巴,露出蓝汪汪的眼睛。周围都是水,你什么也抓不到。救命稻草?没有没有,没有这种东西。稻草生长在彼岸,而你却是在深渊。周围的柔软越来越硬,在身上宛若千斤巨石。而现在,你发现你不能呼吸,鼻腔呼吸不到干燥的空气,你张嘴想大喊。海水灌进你的嘴巴,你的眼睛是漆黑,你的嘴巴里是苦涩的海水。你发不出任何声音。你的肺干涸的就像被烈日晒过的龟裂大地。
意识模糊中,你想到了神话中所描绘的塔尔塔罗斯。而真实的,你会葬身在海底深涧。
游吟诗人在广袤的大地上行走,所走过的草原变得通红。在深绿色的草地上红色像漫延开的颜料,带着一切不可阻挡的侵蚀力。游吟诗人的灰袍挂着兜帽,看不见他的脸。听见他唱着诗遥,悠扬的像是风笛。
红色漫延到我的脚下,变成带着倒钩的荆棘尖刺,扎破了我的脚背。鲜血在深红色的草里变的看不见。远处的雪山漏出狰狞的岩石,黑色的,像绵延千里的墓碑。
古人的旗帜在飘扬,他们骑着巨大的怪兽,长着巨大扭曲的犄角。女祭祀在高台上跳舞,她的脸上是红色的树汁涂抹出来的图案,古朴而神秘。白骨做的风铃挂在长杆之上,当肆虐的野风吹过不是叮叮当,不是叮叮当!
战场里机甲的士兵背着巨大的量子刀锋,劈下后将战车的履带搅碎。战机在头顶轰鸣,划过一道又一道,将天空分割开来。剑侠踩着剑站在云端,金丹期的修真者金色的躯体发出谣言的光芒,一脚踩碎了漂浮着的巨大的空中要塞。落下的钢铁砸在城市,和混凝土搅在一起像一锅煮糊了的粥。天使的羽毛开始凋零,每一片羽毛落下都变成像铅块一样的重量,恶兽扭曲的身躯,鳞片交磨间发出刺耳的回响。白骨的风铃动听,机炮的声音带着悦耳的节奏。
我跪在焦土里,连神也已经陨落。这是这个纪元的黄昏。
当我从休眠仓醒来时,方舟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尸体已经变为白骨,层层叠叠的。踩上去发出一阵一阵的脆响,我打开方舟的生物仓。里面的动物扭曲在一起,变成了一团看不出是什么的肉。我打开食物仓,体力补充以后,我登上方舟的甲板。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太阳已经死去多时。新的恒星发出的光带着老旧的昏黄,远处的地平线依然是蓝色深沉的海。我打开探测仪,周围没有任何存在生命的迹象,方舟像是一个巨大的棺材。而没有人给我的坟墓前献上一束花,连植物也已经全部枯萎。
我坐在方舟的甲板上很久,新的恒星没有像太阳一样落下,是无声无息的永昼。
方舟的信箱里收到探索飞行器一百年前发来的讯息,没有找到类地行星,我们也都将死去。最后一个探索者死在飞行器上,而飞行器永远孤独的在宇宙中穿行。
我一步一步走下甲板,踩在刺骨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结束了,地球还是蓝色的。
我沉入海底深涧,无声无息。
——郭荒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