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小说《暖春(盼春风)》连载(56)——梅兮冬馨·安远著
母亲的教诲,贻正句句在心,心中倏地念起了自己码头上的弟兄们,他们的日子真的过得太苦了。自从日本鬼子进驻福州来后,没有一个好日子过。码头上合伙打短工,为他人仗义收点保护费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人们担心受怕,冷不防被污为不是“良民”而惨遭屠杀。要想民安,必须民强国强,“东亚病夫”的历史不能再沿续下去了。他想到这里,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点燃了灶台上的洋油盏,用毛笔酙了点墨汁,掀开父亲当年记帐用的竹浆纸,给翡珍写下了长长的语重心长的话:
翡珍,吾之爱妻鉴:
自日本人犯吾榕城至今,乡民无安日,回村半载光阴,亦欲投戎保家国,然时势日下,见庶民涂碳遍野,吾心不忍。虽铭娘亲叮咛,然不忘囯耻焉。日见汝吾婚事在即,吾心五味杂陈……念吾祖辈、世代清正廉明,为国争光之不朽,吾等岂能于家国情怀置不顾?故吾心已定,欲赴重庆寻林炳章兄谋救国之道!吾走后,家中老人汝之殷待,但愿他日归来复续汝吾恩情!若久无归日,汝可忘吾,择良夫嫁之为可,切切……
黄贻正泣上
民国三十一年冬日
贻正笔罢,不禁双眼盈泪,潸然淌落纸上,酸心味儿直逼鼻腔,想想死去的父母亲,想想十一岁就远离家乡的弟弟,十五岁就嫁人的妹妹,个个离乡背井,生死未卜……竟象孩儿般地痛哭起来……
是啊!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贻正自己心里很清楚,此次去重庆找林炳章,再次求他给自己一条救家国之路,答应了必赴前线,也是凶多吉少的。所以,他才毅然决然地给翡珍写下了这封似是绝笔的信。贻正拿起信纸,反复看了又看,深怕哪点忘记没写清楚、没交代好。看罢,他吁了一口气,白白的气流从口鼻腔中呼了出来,足见是天寒地冻的天。他赶紧折好,然后放在一片蓝白印花的旧被面布上包好。此时,夙夜没合眼的他,觉得很倦,连忙抽出“三炮台”香烟,点燃猛抽了起来……因为虽是疲惫,但他还是没有心思静下来去睡觉。无情的思缕环环围绕着他,让他有点憋不住气来。他感觉到胸口很压抑,只能顺着烟雾狠狠地、深深地喘着气呼吸起来……
“咯咯咯……”外面的雄鸡开始唱早了,他轻轻地到父母亲留下的梳妆台小抽屉里,摸出仅剩的五枚银元,将两枚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另外三枚放入了刚才包好的给翡珍的信里,然后斜靠着床沿,不断地抽着闷烟。不大一会儿,他真的坠入了梦境:在梦里,他见到了父母双亲,见到了久违的爷爷奶奶,他一下子扑在母亲怀里,叫一声:娘……
此时的天,已露出鱼肚白,他知道想在布满榕树的古都城福州逢到阳光晴朗的天,是很难的,要不是外面叫喊着“倒桶(倒马桶)”声,他还在梦里呢。于是,他赶紧起床,漱了口,擦了把脸,认真细致地将平常用过的东西,一件件地安放好,盖上破洞累累的旧床单,然后锁上门,望了望,沿着往下的石阶,径直到堂嫂黄贻谋家中……(56,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