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心
1.年猪汤
大山深处的年味儿在杀猪匠起早贪黑的赶场中来临,整一个冬月,整一个腊月。幺伯是我们村子里的老杀猪匠,递刀精准,一声吆喝,一头大肥猪就被抬上了腰盆上搭好的案板。婶娘们早烧开了烫水注满了腰盆,幺伯娴熟的指挥着帮忙扯猪尾巴的叔伯们清理猪毛。小时候不明白那刨猪毛的石头是从哪儿捡来的,曾趁幺伯不注意时偷拿起研究了一番,形状特别,有气孔样,没的石头的重量,那时觉得肯定是幺伯从供销社买来的。几年前在沐足城里看到这玩意儿被技师们拿来刨我们脚底老皮时,猛然想到那是幺伯用来刨猪毛的物件时,一激灵忍禁不住大笑出声,直到技师不得不停手的境地,我想她心里一定鄙夷的在说:“这个乡巴佬!”
这满膘的肥猪很快在幺伯的手里剖洗干净,大卸八块了,先猪头贡土地爷,相传土地爷掌管着六畜,来年若要再能喂出大年猪,必须虔诚,斩一块排骨,再取一块半肥半瘦的坐蹲肉交与主妇们,她们早已准备好了从地窖里刨出来的白萝卜和红萝卜,配上上春的笋干,无须过多的佐料,蒜地里的香菜便是一大锅清炖年猪汤点睛之笔了。农村妇女的手无疑是最巧的,她们可以跟男人们一样提犁吊耙,可以挑花绣朵,可以烹调出美味佳肴……
最后一次喝年猪汤是生女儿那一天了,03年腊月初一,和在村里开诊所的老公一起,他那天是被人请去扯猪尾巴的,首次目睹他胆小的囧相,因为怕猪不敢接近,就那样围着猪打转转,把人肚子笑疼。一直都有壬辰反应的我那天中午胃口特别的好,吃了三大碗鲜肉汤泡饭,可能是吃得太多的原因吧,之后肚子就开始阵痛,就在那天子夜,在自家的诊所里老公亲自接生了女儿。现在每每回忆起那次年猪汤的味道都有一股甜味儿。
后来,因为忙于生计,再也没有刻意回农村老家喝过年猪汤。总是在春节期间带回母亲为我熏好的腊猪肉,腊排汤的香确远不如那一大家人围一起喝那一大锅鲜年猪汤的香味儿了。幺伯也在几年前因病离开了我们,听母亲说,自幺伯走后,再杀年猪时没有了那股大嗓门的热闹劲儿了。
2.云雾洞赶庙会
细娃望过年,大人望种田。过完冬月,细娃子们都在倒计时了,一边在山上砍着年柴禾,一边准备着过年要荡秋千、跳绳的青藤了。一盘一盘的带回家置潮湿阴凉地儿,等到过年往横过的大树杈上一绑,简易的秋千就成了我们儿时的最好的玩意了,那时我们不叫荡秋千,叫打秋儿,在细娃子们“油来了,叮咚――”声中荡开。
最盼望的当是云雾洞的庙会了,我们土语把赶庙会叫敬老爷,吃过谈年饭祭完祖先,然后一通夜上下院子疯玩,大人们串完家门后就坐火炉边守岁,只等东方发白点燃那一杆子爆竹后就出行了,只留主妇们在家包元宝(饺子),初一头一顿一定要吃元宝的,预示这一年财源滚滚。
第一站就是去云雾洞了。云雾洞座落在老屋几里地的后山赵家坡,那里苍松翠柏,更有合抱粗的杉树,积雪点缀期间要来年的三月才会融化完,一棵大香樟树盘居洞口,给一年四季都有云雾笼罩的洞口增添了神秘。有守洞信佛之人早已收拾好了祭拜的神器,香炉、跪圃、拜台……大红灯笼高悬洞口,红绸批挂满石头神像……
据说这里的老爷特别显灵,所以吸引了众多乡镇的乡亲们,正月初一这天从凌晨直到晚上零点前都会有络绎不绝的人群前来送香火还愿和许愿。细娃子们不信佛,只是贪玩儿,在大人强按下脑壳对神像叩头时还会偷笑出声,至于许愿就更是滑稽了,“老爷保佑我出洞口莫摔跤……”,我也曾这样恶作剧的许过愿,许是不虔诚吧,走洞口就扑通一跤引来众人大笑。
大人们最热衷于带细娃子接圣水喝了,说什么喝过圣水百病消除,百毒不侵。其实美其名圣水的是有人用香裱灰化山泉水里的,一股子纸糊味儿,难以入口。大人费劲从岩缝接来又不得不喝了,总得给他们一点儿面子吧,不然拂了神意,大人们最怕神仙爷爷动怒了。
有人用红纸换了批挂神像的红绸,拿回家给娃子们做肚兜,穿了免灾。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村里有一家拿的最多的,连娃子的鞋里子都挂红绸,相反他们家的娃子身体不是很健康,常年哮喘,人们都说是他们太拿多了,惹老爷动怒了。
在云雾洞爬山爬树闹腾一阵子,便和大人们返回了,大人们一路上不忘带些干柴回家,把柴(财)带回家。细娃子们此刻不愿捡柴禾,怕弄脏了母亲在三十夜里赶缝起的新衣服,新鞋子。
女娃子们鞭梢上有母亲在供销社扯来红丝带扎成的蝴蝶结,随风飞舞,配上她们身上的新画布褂子,明艳了节日的喜庆。男娃子会不时从新衣服口袋里扯出一小挂鞭炮点燃炸响,他们多半喜欢把鞭炮挂在捡来的树枝上燃放,炸出一路的欢声笑语。
山顶上一声吆喝“哎呵呵――”引来一连串的回声,这一嗓子喊春,山谷彻底苏醒了,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