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上的火终究没有点起来。电饭煲里那锅白粥从清晨滚到傍晚,米粒沉底,水面浮起一层薄衣,像给时间贴了封条。结婚十年,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做饭”比“一个人吃饭”更容易——前者只需迁就胃口,而前得先安抚荒凉。
妻子带着孩子回娘家道喜,小舅子初为人父,岳父母年迈,她必须留下。理由都合情合理,像一张盖了章的请假条,递到我手里时却锋利得能划破指尖。我点头说好,转身就把自己的需求揉成纸团,扔进看不见的角落。责任心在此刻像一件湿透的棉衣:脱下来冷,穿着更冷。
三天变成四天,她在微信里问:“能不能再多待一上午?一起吃个中饭,饭后一起回。”那一刻,我坐在餐桌前,对着半瓶老干妈,忽然鼻酸。十年里我们学会把“我想要”翻译成“你决定”,把“我累了”改写成“你方便就好”。真诚被礼貌磨钝,体贴成了偷懒的借口。多出的半天,不过是把“我等你”又往后延迟十余小时。
电话线沉默,微信框空白。不是没话说,而是怕一说就破。工资降了、指标涨了,而我在公司装无事,在家里装大度,如今连最后的观众也离场,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演独角戏。可我又不敢对她讲——她天生敏感,会把一句抱怨折射成自责的箭。或许,她的家庭教育教会她“顾家”,却没教她“顾我”;我若再戳破,连她最后的安心也会漏风。
于是我把苦水倒进文字里,说给自己听,像把剩饭倒进粥锅,搅一搅,好歹能咽。我的孩子,等你长大,也许会遇到同样的选择题:一边是“应该”,一边是“想要”。我希望你比我勇敢,敢于把“我很累”说成完整的句子,而不是如我这般,用一锅冷粥、一个“好的”、一夜失眠,去兑换一张“尽责”的奖状。
等妻子回来那天,我会去接她,帮她提行李,问她累不累,就像十多年前初次牵手那样,把她的手握进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