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奶奶家的西边是奶奶家,奶奶家的西边是我家。我家的西边是一个空院,那曾是我儿时的乐园。空院的西边挨着大路是玲姐姐家。
我的家很穷,三间茅草房住着我二爷。就是我爷爷的弟弟。二爷年轻时又高又帅,不幸患了眼疾,造成双目失明。二爷当时没有成家,膝下无儿女,我爷爷就将我爸爸过继给二爷。从我叔叔结婚时开始,我们一家就搬出了奶奶家的两间东瓦屋,给叔叔腾房子,将就在二爷家两间西茅草屋。母亲当时什么也没说,就住了进去。
母亲说二爷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很好使。听不得我和哥哥哭,只要我俩哭了,父母准挨骂,比我爷爷还亲呢。
二爷会拉三弦,打鼓,说书,算命。闲暇时,二爷会在我家小院里展示他的绝活,惹来邻居老小围观,常常很晚了还热闹着,尤其是在夏天,屋里闷热,蚊子又咬,大家就都在我家的大槐树下乘凉,听二爷说书或算命。母亲从来不烦不恼,乐呵呵地和姑姑婶子们拉着家常,或为我们用扇子驱赶蚊子,哄我们睡觉。
后来,二爷去了陕西他妹妹家一段时间,回来时又带回来一个双目失明的奶奶。母亲肩上的任务更重了。每天下地干活,回来做饭,洗洗补补养活着我们一家老小。从没听她喊过苦,说过累。
奶奶一家生活的很好,都是壮劳力,挣得工分多,又没有孩子,日子过得很宽松。奶奶从不下地,在家给他们洗衣服,做饭,然后照顾比哥哥大六岁的小姑姑。小姑姑因病致哑,不能说话。奶奶给她穿衣脱裤,喂汤夹菜,从不让小姑自己动手。哑姑可以自己剥蒜,摘花,难道真的不会端碗吃饭?不知是奶奶舍不得用她,还是奶奶自己找借口不下地。只看哑姑,不看我们。父亲过继给了二爷,好像我们家就和她们没关系了。不问我们的生活,任由自生自灭似的。
那时候,除了瘦爷爷家的三个姑姑对我的照看以外,还有东邻大伯家里的两个姐姐。她们比我大四五岁的样子。每天我还在睡梦中就会被她们叫醒,帮我穿衣服,然后带我到东边的空院子里捉迷藏,比哥哥还亲。从不欺负我,有好吃的都会给我留着,像亲姐姐一样。直到现在,无论在哪里遇上这两个邻居姐姐,无论多久不见面,看到的那一刻,从没有感觉到陌生。
小巷里偶有外乡人摇着拨浪鼓来此叫卖,小巷会引来小小的沸腾。
记得有一次那个摇着拨浪鼓的老人又出现在小巷里,拉着一辆架子车,上面放着一个大木箱。箱子里装满了很多用的,玩的东西。(发夹,头绳,针线,糖块……)围来了很多妇女和孩子。她们都笑得一朵花似的,从箱子里挑选自己需要的或喜爱的东西。有的孩子吵吵闹闹的给大人要糖吃,大人有的好话哄着,有的大声训斥着。有的孩子哭,有的孩子笑,有的孩子噘着嘴,有的孩子从家里拉着自己的母亲往架子车边跑。而我,被老人手里拿着的“变花”吸引住了。那是一朵美丽的水红色花朵。有两个小棍夹着,扭动一下小棍子,变成一朵花,再换一个方向动一下小棍,又变成另一朵花,稀奇古怪,漂亮好看。我一扭头,飞快得往家跑,找母亲。她刚从地里回来,一脸灰尘,长发有些凌乱。母亲拢拢长发,拍拍身上的尘土,弯腰在厨房门口的木墩上的盆里洗手脸,然后围上围裙,出出进进,开始做饭。看着母亲清瘦而又忙碌的身影,我站在厨房的一角没动,也没出声。回头望着老人拉着车子越走越远,拨浪鼓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拐弯看不见,听不清。我都一直呆呆地,没说话。那时我不到五岁,脑中唯一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尝到了渴望拥有却得不到失落的滋味。
而好心的玲姐姐总是宽慰我,带我去她家吃好吃的,用爱漂亮的叶姐姐的化妆品给我画眉,涂脂抹粉,把我打扮的像个小明星,惹得刘伯伯眯着眼睛笑。惹得她的弟弟和我一样大的石头,前后撵着跑,还不停地央告,他也想要那样的妆容,把我们逗得哈哈笑,连天上的月亮都笑弯了腰。
2017.12.21草
2019.11.19.11.19修改
2021.09.25.21.05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