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了,诶,醒醒了。”他拍醒了一个睡着的旅客,旅客睡眼惺忪,手机攥在手里。大包小包堆在他的座位周围,一年的喜怒哀乐也环绕着他。
“醒醒,休息了就把手机收好了,别到时候睡着了手机给人抽走也不知道。”他严肃的告诉着旅客。“这都要过年了,车上哪还会有什么小偷啊。”旁边一位穿的花棉袄的大姐笑嘻嘻地说着。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大包小包回去过年了,小偷就趁着这个时间干活了,这帮孙子也就指着这个时间过个肥年呢。”
“也是也是。”周围的旅客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自己出门在外,多注意了啊,都是自己的血汗钱,丢了几十几百心里头还是不舒服的。”他一边说,一边向着另一个车厢走去,穿过了这节车厢里弥漫的夹杂着泡面和咸鱼味的车厢,躲过熟睡的旅客伸到过道里的脚,绕过大大小小的行李,拍醒财务外露的旅客,然后往复循环。
车里的客流明显多了起来,之前空空荡荡的车厢仿佛就是出现在梦里,不曾出现过一般。他的阵地就在这里,就他一个人。而他面对的就是归乡心切的旅客,也是他需要守护好的人群。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牧羊犬,一遍遍巡视着羊圈,好保护好他的羊群。
一只孤独的,黑色的,牧羊犬。他自嘲地笑了笑。
逛完车厢,他穿着警服,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抽着烟。火车车门的玻璃晕起一股水汽。他看着玻璃门上的自己的映像,模模糊糊,反倒是火车经过的城市,他能看见城市尖锐的侧脸,灯火通明尖锐的将原野和钢铁分割的清清楚楚。
原野在夜晚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安静的像是趴伏着的巨兽。看不清近况,看不清远景,看不清林林总总它所拥有的一切。但是它让你知道它在那里,带着从远古袭承的孤独还有美。他凝望玻璃外,只能看见凝望的自己。看着香烟燃烧的气袅袅,由灰色渐变成了白色,在弥漫开来,和身上的香水、汗水,混成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你好,能不能借个火?”
他转过头,看到了她。
她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身上穿的与这个车厢的旅客和这列老久的火车显得格格不入。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却掩盖不了舟车劳顿的疲惫。
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嘴唇涂的带着点粉色的妖艳。
他从口袋摸出打火机,她伸出了如同大理石一般的手指虚掩住火苗,他看见她点着了烟,抬着头将吸进肺里的烟优雅地吐了出来,散成一团迷雾。透过迷雾,他感觉看到了一只天鹅,又或者是一只一直寻觅的蝴蝶。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负责任的乘警,刚才都睡着了,还被你叫醒拔掉充电的手机。”她又吐出了一口烟,宛然一笑。
他微微转过视线,深吸一口手里的烟。“那也是没办法,黑灯瞎火的,你也不想睡醒了来看手机,已经没了吧。”
“手机没了就没了吧,一个人消失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想起,来来去去在许多城市流浪,电话响起不是10086就是各种推销电话。”
“那这样不觉得孤独吗?”他问。
“习惯了。”她将头发略到脑后,露出了精致小巧的耳朵。
“没有人会喜欢孤独,只是习惯了罢了。”
“是的,村上春树说的。”
“你的耳朵跟喜很像,感觉整个世界的信息都被你收到了似的。”他把心里想的话,酝酿了一下,说了出来。
“是的,我也挺喜欢这个角色的,普通却又有着自己的个性,特别是把耳朵露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有特别的魅力。”
“我倒是喜欢《挪威的森林》里的绿子,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孩,感觉像是活在地球上的真实的女孩。”说到女孩,他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你这口吻听起来应该是活在月球上的人啊。”她却听的觉得可爱。
“是啊,住在月球上,没有大气,没有交流,没有需要顾忌的话语与动作,也是挺好的。”他顿了顿:“何况,你也像是住在月球上的人。”
她听闻,笑的花枝乱颤,“多好笑,两个月球人在地球的火车上见面了。”
“可惜没有加冰的威士忌来敬今天的月球。何况工作期间不能饮酒。”
“听听,你还是在地球上啊。”她吐了一口烟,眨了眨眼睛。
“只要有那种疏离感,我觉得就像活在月球上。”他抽烟最后一口烟,将烟扔在烟灰盒里。“我得回到自己岗位了,出来抽烟,别把贵重物品放在座位上了,到时候被人拿了都不知道的。”
“去吧去吧,地球人。”她笑着摆着手,拿着烟的样子像是骄傲的天鹅一般。
之后,他再没在列车上看到她,也许她已经回到月球上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