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新历九月十五
变幻的年代在南国大地上缓慢的飞驰。进入了21世纪,中国的大部分城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深化的和风沐雨早已渗透进祖国大陆南端半岛的城城镇镇,村村角角,树下枝头。然而,在北部湾东隅的海滨村落却有一段挣扎的历史,在殊途同归的岁月里,这里的童年如晴天,似雨天;时而狂风骤雨,时而晴转多云。
春秋代序,斗转星移,在传统与现代的博弈中,保守、束缚与冲突是三雷之地上永恒不变的“反派”三部曲,贯穿在亲情,乡情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家国情怀当中。
在乐民港浅浅的西南角分布着很多依靠港湾而生的乡镇村落,敦文村依靠没落的土墩群横跨在港西南。一条大路直插港湾,联通着海边沙滩、广袤原野和村前池塘。从左至右,社林边青惠宫和风雨飘摇的戏楼日月无光地扛着春夏秋冬的台风冬霜。
而在某一年的盛夏台风造成从南到北袭击了北部湾。
在海边沙滩的暮色黄昏中,日薄西山。老嘞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床边的沙滩上。台风将临,黑云压村,狂风骤雨,怒号地撕扯着将要固定回港的船舶。
老嘞擦了擦脸颊,一口叹息。满脸皱纹的他望了望山消失殆尽的霞光,随之而来的波浪把他打了一个踉跄,他一头栽在沙滩上挣扎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身旁的深黑色雨大衣乱蓬蓬的挂在老嘞身上,他甩了甩头顶的竹笠。
台风越来越大,海边被分割成深一块,浅一块。老嘞艰难地爬上直勾勾的海松林,想要去对面的井屋躲避。他还时不时地望了望与海港相对的村前”康庄大道”。
海松林是上个世纪的人们为了保护海岸线而栽种的,而如今海松林似乎已经有气无力了,在狂风骤雨之中变得那么苍白,那么可怜,那么柔弱,微微颤抖。
一声摩托车的声音在村海的公路上呼啸而过。忽而被暴雨恶狠狠地压了下来。道路两旁是被糟蹋的半建的池塘堤坝。
一个头顶青竹笠,眼上挂着老花眼镜的中年男子甩着雨衣,伴随着风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井屋前。
雨夹着泥 泥夹着雨。那男子吼道:
“老嘞,快点,快点,老子还要来嗒你”
老嘞猛地探出头来。雨毫不留情地肆虐着他坑洼不平的脸庞。
“欸,就来……”井屋还是微微颤抖。
老嘞抓上雨衣,栽上摩托,另一只满是褶子的手紧紧握住铁杆。
一声摩托阵天响,任他狂风骤雨又何妨。摩托往原野前面的房屋飞奔。
摩托驶过池塘前面的土屋前,停了下来。
一个骨瘦如柴的不惑男子咬牙切齿地刨着土墙。身旁的墙壁瑟瑟发抖,寒风凛冽。
“羊仔,做咪勒,塞帮忙哇”,老嘞吼道。
石羊,姓自然姓黄,不知为何,他爸妈取如此之名,此人无妻无子女,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娘。住所只是一方土屋,恰逢台风来袭,故做维修封堵。
“你俩佬子,快点”石羊忖了忖声音。
搬完后,老嘞二人拜别了石羊,发疯似的向家赶。
社林土地公庙旁,小树林呼啦呼啦地甩着,树枝一条一条被脱光,路上一个毛都没有,只有像弓箭似的雨刺痛着着水泥路和土路浑浊的不明固液体。一行房屋孤零零地苦苦支撑。
老嘞二人冲破繁枝乱叶,好不容易才把车停在田野前面的一行房屋前面。
只见那是一栋平楼,已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了,现在在来袭的台风看来显得有些难一招架。窗门啪啪地打着。
“终于到家了,快点,快点,老嘞来吃酒莫”摩托的另一个“佬仔”说道。
“快进来,老嘞叔,坐莫”一个妇女急急忙忙地出来喊道。她对着房间里招了招手,继续说道:
“ 侬仔们,不要出来啊,风大死人哩”
只见从房间里探出个头,是个小孩,小平头,红领巾紧挂颈前,眼睛瞪地大大的,忽而风吹咪了眼,揉了揉,立即缩在房间里,只留下一个门缝,露出半张脸。
风依然很大,俩个人不多说,就搜出酒,躲在温暖的房子里哩。
电早已断掉,黑灯瞎火,妇女划亮了一根火柴,点燃在一根断掉的白蜡烛前。小方桌就放在正中间,妇女头发不长不短,从微微亮的光中隐约可见,身穿黑色的布衣,九分裤在下面,还有一个补丁。
“雪啊,先很辛苦,可以吃酒哇,”老嘞看了看雪。
雪自然不敢怠慢客人,回道:
“无关系,先一日只吃俩顿酒,你也吃,等风小了在走吧”。说罢,她指了指墙上的一袋花生,在花生旁边还挂着一大棒玉米。
不一会,小方桌就有了花生米,小咸鱼干,还有腌制的“生鳞”一盘一罐地,一口一口泯,一句一句聊,先和老嘞,就这样喝起来了。
这房真是不可貌相,狂风依旧不放过,房屋似乎要倒。然而在房内在老勒和先看来确实无比温暖。
窗帘布满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那个小侬仔早已经吃过,在床上打滚。
而在另一个窗台的角落,另一个大侬仔在木不转睛地看着暗无天日的外面,他很认真地看着,眼角却有一丝皱,他不喜欢这样,他想去外面的池塘前面的广袤田野玩,去干净的开阔地上挖坑玩玻璃弹珠,想要去万里无云的电线杆旁撩农着风筝,想要去学曾小学摘人家的芒果,更想去烈士亭园不知为何的参拜,反正很有趣好玩,有烈士守园的老爷爷的龙眼吃……
最幸福的事就是整天盼望着新年的到来,这样他就能有新年过节才回来的二叔三叔,四叔的红包,二叔是老师,过年才回来……
他也憧憬着和爷爷奶奶过年回村里过年的美好时光,和亲爱的爷爷去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里蹭水果吃……
可是眼前的黑暗的天气让他有些不耐烦。
“妈,台风啥时了阿”?他转过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另一个房间,一丝雨点划过他的稚嫩的脸。嘴角有一颗圆圆的黑痣。
雪此刻正在收拾桌子上的剩菜剩饭,老嘞半旯着身子,躺在凳子上,先又要去看看养的猪怎么样了,毕竟台风有点大。
屋外狂风骤雨大作,依旧是怒号咆哮,像刚出洞的野兽,露出狰狞的獠牙,穿过一排排快要倒下的小树林,夹杂着冻雨,向大侬仔飞奔而来。
大侬仔打了个寒战,手里摆弄着那一把小小的小木枪。眼里依旧明亮,通透。
新历九月十七
两天两夜后,敦文村迎来每年迎来送往的台风后的黎明。血红血红的太阳在海平面上浮起来,周围伴随着尚未褪去的乌云,带着雨后的滋润,里红外金,霞光绵延着从海边上空流到村子里。忽而阳光从海边的斜斜的小树林间隙透过路道来,照到一群要上学去的孩童的脸庞,显得有些温和,又有些久违,因为侬仔们一个一个都笑起来,后背的小书包活蹦乱跳着,那是世界最好看的风景线。
那个大侬仔跟着小孩子们,小小的凉鞋踩在还未干的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他脱口而出,径直跑向学校。他想要从学校侧面围墙的小洞钻进去,那样离教室近。
太阳爬上连根拔起的枝头,学曾小学的上课铃声响起,村民们也开始了台风后的修整工作。就这样,从倒塌的树林,到仍然微微而立的石羊的土墙,再到先和雪又一天的劳作,无论是台风还是冰雹,村子还在。老嘞还在出海。光风霁月,朗朗乾坤。
“同学们好”……
“老师好”……
那个大侬仔,也就是我从教室向外探望着,期盼着又一次的放学,又想去偷龙眼吃了,又想过年了,又想玩玻璃弹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