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初夏那阵子,从小区大门口到通往大街的道路两侧停满了贩卖新鲜玉米的小三轮车。卖玉米的小商贩们大都是进城务工的农民,有三、四十岁的青年男子,也有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他们的叫卖声一大早就开始吆喝上了。
“玉米,玉米,新鲜的本地玉米,又甜又软的本地新玉米,买喽、买喽,一个两块钱喽!”
从小区里走出来上班去的人们,只是匆匆地瞟上一眼台阶上的小三轮车,一个个小三轮的车厢里堆积着小山丘一样高、一样多的玉米棒子。人们无暇顾及这些充满浓重鼻音的陕北方言的吆喝声。
只有一小部分退休在家的老年人手里提着买菜的帆布袋子,在小三轮车的周围瞅睹着、转悠着,和那些卖玉米的小商贩们问长问短,一半是在搞价钱、一半是在问玉米的来路。而那些大部分的退休老人还都在家里收拾吃过早饭后的厨房、碗筷,还有一大部分人或在小区的广场上打太极拳、健步行走,或在小区西门外的林带里溜达,都在锻炼身体。
小三轮车一直要等到傍晚下班的小区居民都回到家里吃饭去了,才收拾干净剥落到水泥地面上的玉米皮壳,而后再启动马达,不管卖完没卖完都得开车回家去。
那段时间,我和妻都没有走近小三轮车去买过一只小商贩们的玉米棒子。一来我分析所谓的“本地玉米”还没有这么早就会成熟上市,肯定是从外地进过来的,母亲种在园子地里的两块夏玉米还没有吐出缨须来呢;二来我害怕那翠绿色的外衣下裹着的是转基因玉米,人吃了会发虚发胖的,总之是网上吵得特别厉害——坏处很多。
暑假期间,我家姑娘跟着我回了一趟老家。母亲看见孙女儿回来了,喜滋滋地带着小丫头片子下到川里头,掰回来半尼龙袋子老玉米,说我早不把孙女儿给她带回来,闪得玉米都老了,没有前阵子香甜可口了。
说归说,母亲还是满心欢喜地一边烧火,一边往大铁锅里舀水,准备煮玉米、煮倭瓜、蒸土豆和在瓷碗里蒸小米粥给我们吃。我家姑娘则紧跟在她奶奶的身边,一惊一乍地尽捣乱。
在老家小住了两天后,妻催促女儿赶快回来补课,暑假作业和复习任务还没有完成哩。
在一次吃中午饭的时候,妻无意中说起,小区门口有一个卖玉米的小姑娘,年龄和女儿差不多大小,一直站在门口的大树底下,跟前堆了一大堆新玉米棒子。女儿说,她还想吃煮玉米,奶奶煮的玉米太好吃了。我接过女儿的话茬,晚饭过后我领着你到那个小姑娘的玉米摊子上去买,应该是本地的玉米。妻也说好的,就到那个小姑娘的玉米摊子上去买。
晚饭过后,我领着女儿来到小区的大门外,特意走到妻说的那棵大树下。地面上连一片剥剩下的玉米皮壳都没有,更没发现妻所说的那个卖玉米的小姑娘。甚至连道路两边经常贩卖玉米的小三轮车都不见了踪影。我家姑娘拽了拽我的胳膊说,也许是她早早地卖完玉米回家里去了吧?
我们父女俩索性朝着大街上走了过去,准备绕上一个大湾子,散步去。
第二天早晨我上班路过大门口时,发现一位小姑娘上身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下身穿着黑色的短腿半裤,脚上穿着一双一看就是那种廉价的白色运动鞋,这身打扮显然就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制式校服。她果然站在台阶上那颗高大的国槐树下,跟前整齐地摆放着一堆翠绿色的玉米棒子。她什么话也不说,更不会像那些小商贩们一样大声地吆喝,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着小区的大门口观看。她的个头应该没有我女儿高些,一米六上下的样子,身体不胖也不瘦。
由于我急着要去上班,只是短暂地在玉米堆前停留了几秒钟,就连小姑娘回过神来想说“买不买玉米”的问话时间都没给。
我边走边想,那个小姑娘一定是家在农村,而她本人又是在市里上学,利用放暑假的机会帮大人出来卖玉米的吧?她的父母肯定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或者在哪一个在建的楼盘工地上打工,或者为哪一家集运公司的煤台上开拉煤车?
有很多种可能,但总的来说她的父母不可能像我一样朝九晚五地在政府的机关里上、下班。否则,在这个年代,谁家大人还会把一个未成年的少年打发到社会上来抛头露面卖玉米?!学校那一大堆假期作业、复习资料和各种补课,连时间都不够用呀!
中午下班回家后,我看见妻正在往餐桌上摆放一盘子煮玉米,就笑着问她:“是你下班的时候顺路从那个小姑娘的玉米摊上买得吧?”还没等妻来回答我的问话,女儿就一把抓起一个滚烫的煮玉米棒子,烧得她立即就放手丢掉了。
“等一等晾冷点儿再吃么,还吃上瘾了吧?”妻既担心又害怕地嗔怪女儿,“手没烫着吧?”
过了几天,我还是去上班,发现小区大门口的那棵大槐树下不见了——那个穿着白色上衣、黑色短裤、白色廉价运动鞋的小姑娘。
也是中午下班后,我对妻说,那个卖玉米的小姑娘不见了。妻也说,她开车路过大门口时也没有看见。女儿坐在餐椅上,满脸的疑惑:“好像那个女孩才是你们的女儿吧,怎么这么上心呢?”我摸了摸女儿黝黑的长发,胡说什么呢,你才是我和你妈妈唯一的宝贝女儿呀!只是,只是……
女儿更加地疑惑不解,问我:“爸爸,只是什么呀?”
妻拉开餐椅坐下来,对女儿说:“只是那个女孩比你还小一岁,她的父母都在一家建筑工地上搬砖、拉水泥,打工哩。”
“那玉米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也是从外地贩来的?”女儿连续追问。
妻又回答女儿:“是她的父母从工地上下班后,傍晚骑着摩托车回到乡下的农田里掰好玉米拿到市里来,第二天一大早又用摩托车把她和第一袋玉米从出租屋运送到咱们的小区门口来,然后再回去把装好的玉米袋送过来。”
“然后,小姑娘就一个人站在大树底下卖玉米,他们夫妻俩再到工地上去搬砖、拉水泥?”我也迫不及待地追问妻。
妻说,是哩。人家小姑娘几天时间就卖了一千多个玉米棒子哩,好像是卖得六百多块钱哩。
女儿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连说“厉害、厉害”。
妻最后还补充道:“人家那个小女孩就是不告诉我她在哪个小学校念书,只说她在他们班里是学习委员,每次考试,每门功课都是全班第一名。”
“向那个卖女孩的小火柴,哦、不,我错了!是——向那个卖玉米的小女孩学习!”女儿也太调皮了。
作者简介:武俊祥,笔名胡杨枫渊,男,汉族,军校大学文化,七零后,有过14年军旅人生,现职业人民警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榆林市作家协会会员,2017西北大学作家班高级研修班学员,曾在《中国国土资源报》《作家报》《散文选刊.下半月》《延安文学》《西安日报》《榆林日报》《海河文学》《红石峡》《神木文学》《无定河》等几十家报刊杂志上发表小说、散文和诗歌作品二十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