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智能电表闪着绿光,我举着手机扫上面的二维码。五月的风把广告单吹得哗啦响,手机镜头里的黑白方块像撒在地上的玻璃渣,每次对准了又糊掉——就像上周追公交,明明看见车站在前面,跑起来却总觉得它在往后退。
电表箱的铁皮生了锈,锈迹顺着缝爬成弯弯曲曲的线。我第三次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打在二维码上,那些小方块突然像活了一样动起来,让我想起小时候玩的魔方——你越想拼出图案,它越在手里扭成怪样子。手机屏幕越来越烫,像握着个刚煮好的鸡蛋,每声“扫码失败”的提示音,都跟蚊子叫似的在耳边嗡嗡响。
对门的张叔拎着菜篮路过,塑料袋上印着“扫码送鸡蛋”的红字。“这玩意儿得斜着扫,”他用手里的莴笋敲了敲电表箱,铁锈末掉在我鞋上,“就像我家老婆子炒菜,你盯着她看,她准把酱油当醋倒。”风把他的话吹得七零八落,我盯着他篮子里的番茄——它们滚来滚去,总能找到稳当的地方,不像我现在的手指,在屏幕上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忽然想起父亲抄电表时的样子。他总拿着个旧笔记本,等表盘上的数字跳到整数才记下来,说“数字得凑整才舒服”。有次下大雪,他在电表箱前站了十分钟,等小数点后那位数跳到9,睫毛上都结了冰。现在这电表箱上的锈迹,好像就是他当年呵出的白气变的。
手机又“滴”了一声,还是扫不上。我突然觉得这电表像个倔老头,非要跟我较劲。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把我的影子投在电表箱上,和二维码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叠了两层剪纸。这时候才发现,电表箱旁边还贴着张广告单,边角被风吹得卷起来。
第七次扫码失败时,我气得踢了一脚电表箱。这一踢,旁边的广告单被震得翻了个面——底下居然贴着个新二维码!边角用透明胶带粘得很仔细,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原来物业早就贴了新码,只是我一直盯着旧的扫,就像走路时只看脚尖,没发现路边开了朵小花。
手机“滴”的一声扫过新码,缴费页面一下子弹了出来。我摸着电表箱上的锈疤,想起张叔说的“斜着看”——有时候太盯着目标,反而看不见旁边的路。风又吹起来,广告单哗啦响着,背面用马克笔写着“光在反光的地方”。
这时候声控灯灭了,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我看见电表箱上的锈迹,不知怎么的,竟像是画了个笑脸。那些以前觉得碍眼的锈斑,现在看着倒像是岁月盖的邮戳。原来啊,有些目标就像躲猫猫,你非得直直地盯着,它就藏起来;等你放松了,它反而蹦出来冲你笑。
就像我现在才明白,父亲当年等数字跳整,不是固执,是想告诉我:过日子啊,别太较劲,有时候慢一点,反而能看见更多东西。这电表箱上的二维码,还有那些锈迹,原来都在讲这个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