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木木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一个人,可以把夏天铺在地面上的被树叶剪碎的阳光看成一大块格子布,可以把天上的白云说成绵羊而不会听到另一个声音说那是一匹马或一只狗,可以在走路的时候特意踩到那些落叶上面然后就可以听到清脆的嚓嚓的声音而不是与自己步调不一致的脚步声,可以站在树荫下仰起头就能看到寂寞的鸟儿一只一只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可以到山坡上玩很久很久也不会有人催,甚至可以在开心的时候任意做鬼脸在伤心的时候放开喉咙大哭。木木想,要是永远也一个人过,真的挺好的。其实木木是一个乖孩子。木木不是很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说大话,更不喜欢说脏话,也不喜欢对人生气。别人都知道,木木是个安静的孩子。所以后来木木说他有写信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时候,他最要好的朋友没有一个相信的,得到了无误的认证之后他们才非常非常的吃惊。他们都认为这是个奇迹,要是木木自己不说出来都是道听途说的话他们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那个时候,木木在一直笑一直笑,笑容干净眼睛明亮。其实,要让一个人永远一个人,谁都会不高兴的。
木木喜欢的那个人是小惠。木木写的第一封信,木木是想自己拿去给小惠的。木木要给信小惠那天刚好是春分,木木想,也真够诗意。那天早上学校响起广播体操进行曲的时候木木早早的就跑到了操场上小惠做操的位置。木木认为,只要小惠一来,自己把信一塞到小惠的手就完事了。可是赶着去操场排队的人一大批一大批过去了,就是不见小惠到来。眼看差不多每个人都站好了,于是木木只好从小惠做操的位置走掉了。那封信也是在第二天看见小惠打水的时候,木木叫了别人拿给小惠的。那也是木木第一次给喜欢的女孩子写信,怎么样搞得这么灰。木木有点懊恼。不过后来小惠回了一封狠狠的信拒绝了木木。她说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喜欢木木的。这让木木非常非常的伤心。木木是不喜欢用“绝对”这种语气太绝对的词的。所以小惠信中那两个“绝对”便在木木的心中形成最痛的伤口,一直痛了很久很久。不过木木告诉小惠,他还是喜欢着小惠的。
小惠的拒绝,使木木经常觉得自己的那颗也就是肉做的心有阵阵的绞痛。木木写给小惠的那些信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就是告诉小惠木木喜欢她,也没有写到要小惠做自己的女朋友什么的。木木认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告诉她,不要憋在心里,不然会把自己憋坏的。再说了,喜欢一个人,不告诉她,要是很多年后,或者自己老掉以后,那时自己后悔了怎么办?木木是个不喜欢后悔的人,所以不能留下任何让自己后悔的机会。
小惠的存在,让木木明白了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喜欢上小惠之后,木木也依然是个安静的孩子。没有人发觉木木有什么异样。木木依然是以前的木木,或许吧;小惠也依然是以前的小惠,是真的。木木与小惠并不同一个年级。木木的生活与小惠的生活并没有交点,像两根平行线。或者说木木和小惠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各有各的朋友,各有各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的。后来木木有了一个习惯,就是一个人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有时候老师都进入到教室了,木木还不进去。老师会怎么样想?木木才不会去管老师会怎么样想呢!木木站在走廊外,就是要看着小惠从远处匆匆忙忙地赶去上课后才会进去。木木想,小惠小跑的姿势可真够特别的!可是,小惠会不会知道,远处的这边,木木总是在傻傻地看着她?一个傻子在看着一个天使,雨夜都可能看到星星。
小惠虽然拒绝了木木,但是小惠还是告诉木木他们是可以做普通朋友的。怎么可能!木木想,他是不可能与小惠成为普通朋友的。可以想象一下,某天和自己喜欢的人站在一起或在大街上走在一起,而两个人却仅仅是普通朋友,心里将会是怎么样的滋味?木木知道,那一定是非常的不好受的。这种决定,后来木木证明,是正确的。因为木木不能忽略偶尔和小惠碰面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也不能无视见到小惠时心里面的无比喜悦,更不能把小惠对自己说了那种狠狠的话后自己心中无比的疼痛当作不存在。木木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小惠永远不可能会成为普通朋友,那怕永远只能是陌生人。
要是问木木为什么会喜欢小惠,木木自己也是不能回答得很准确的。要说小惠长得不好看,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长得好看的女生了。这点木木敢肯定。这么看来,木木就像个见到靓女就直流口水看到美人就直把眼睛往死里瞪的色男了。木木觉得可笑:唉呀,原来自己也是个大俗人!可是,木木很多时候都是觉得小惠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子的。木木看到小惠上完体育课后小脸热得像个红苹果,就想笑。木木看到小惠见到别人家两三岁的小孩子在校道上玩耍而逗人家,木木也想从后面拿小惠的头来揉揉。小惠在开心的时候笑得都把头抬向天空了。小惠也会心血来潮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走起她在升旗仪式上才走的那种解放军叔叔们走的步伐,而又故意走得半像半不像的,像个淘气的小鬼。木木想,要是有哪个人敢说小惠不可爱的话,说不定自己会拿刀宰了人家也难说。木木想到了小惠在练习升旗仪式的时候,木木班的团支书是教练,确切地说,小惠算是她的接班人了。那个时候,木木就在六楼的宿舍看着操场下面,小惠就在学着团支书的动作,录音机在放着进行曲,五星红旗很耀眼,有人在喊“一二一,一二一……”
木木和他班的团支书混得并不熟。团支书坐在木木前一个座位时,很多周的时间木木都不会与团支书聊上几句话,他们像天天见面的陌生人。其实木木和女生们差不多都是像陌生人的。学校开团代表大会的时候,木木班本来是团支书和班长去参加会议的,那是经过全班同学投票决定的。可是木木却把班长凉一边去,自己跟着团支书去参加了会议,也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引起公愤。那次,木木逃了两节课,像个小屁孩一样跟团支书去开会。团支书问木木原因,木木只是神秘的笑笑。那次木木就知道,开会的时候小惠是一定在场的。木木算准了。整个会议过程,木木都是在盯着小惠的。投票选学校团干部的时候,木木第一就投了小惠的票。可是木木对投票的结果很不满,最高票数有五十多,而小惠的只有四十,快要成最少票数的人了。不过结果还不算差,小惠做了文娱部的副部长。木木有替小惠高兴。木木想,其实小惠是很优秀的哦。
木木一直都很喜欢小惠能在自己的视线内出现,所以无论是在教室还是在宿舍还是在饭堂。只要小惠出现在木木能看得到的地方,木木总是能很容易就发现。这都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后的正常表现。每天中午放学,宿舍前的通道就会站有若干个人,这种人都是在吃饭而眼睛却盯着下面的人流,如同几个拿着AK47的钢七连的狙击手,各有各的狙击对象,只要目标一出现就死死盯着不放。木木也是其中之一。木木盯的是小惠。有一次刚下课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过了几分钟便下起了大雨,特大的雨。木木很担心,因为木木刚刚看到小惠去广播室放广播没有拿雨伞。木木担心雨会一直下,那样小惠就要被困在广播室了。木木还想着要不要给小惠送把伞。不过后来雨还是停了下来,木木松了一口气,不然小惠被困到过了午餐时间怎么样办!
木木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一直都能看得到小惠的。木木想,终该有一天,木木会离开这个校园的,那样木木就不能再看到小惠了。这样想的时候木木已经快毕业了。那晚刚好是平安夜,学校在综合楼的音乐教室开了个小小的舞会,只让那些艺术生去参加。当然小惠也有去,而且木木也看见了。木木跑上综合楼,刚好碰见了小惠也在上楼,木木只在小惠身后停了一下就跑到小惠前面去了。小惠没有发现木木。那晚木木并不是去参加舞会的,木木不是艺术生,木木的目的地是学校电脑室。木木上完课后也跑去了音乐教室,木木来得最巧了,刚刚轮到小惠的表演。于是木木就在那里看。那晚小惠唱了《不顾一切要成功》,蓝狐乐队的歌。小惠在唱着歌的时候,木木也在鼓掌,木木还差点踩破了地板上的一只气球。那晚木木听完小惠唱歌后跑回教室,发现每个人都在嚓嚓地写着试卷,生物老师站在讲台上盯着木木。木木轻声对同桌说,呵呵,这张试卷我可能会考得很差。木木觉得此时的自己是无法静下心来写那份试卷的。
木木想到自己以后见不到小惠了总是会觉得很难过。木木想,如果以后自己去到一个没有小惠的学校上学,在上课的时候,在打球的时候,在睡觉的时候,一个人在校道的树荫下走着的时候,一个人在饭堂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在晚上仰望天空的时候,有漂亮的女生欢笑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自己一定会这样想:小惠现在应该是在上课吧,会不会突然淘气了翘课逛街去了呢?木木想,如果自己以后去到一个没有小惠的城市,看到一个背影很像小惠的人,自己大概会不自觉地悄悄跟在她后面吧?就像木木曾经在街上见到小惠了自己的脚就不听话地跟着小惠走。要是跟上去了,走了三条街,过了两条巷,然后她突然回过头来,然后就发现那个人并不是小惠,自己会不会就蹲下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哭起来呢?木木想,如果很多年过去了,小惠都实现了她的梦想了,站在万人簇拥的舞台上用心地唱着歌的时候,木木就站在人群中微笑着看着她的时候,突然间小惠看到了木木,她会不会认得出木木呢?木木想,如果以后木木有个可爱的小女儿了,那么她的名字一定是叫小惠的。木木想,如果……木木越想越觉得难过。木木想得快哭来了。
木木离开学校的前一天傍晚,木木就站在宿舍前看操场下的小惠在打篮球。和自己一起毕业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木木就独自一个站在那里,看小惠打球看了很久很久。小惠把球投进篮框后总是会“Yeah”、“Yeah”地乱叫。小惠打球总是打到天色很晚了才去吃饭、洗澡、上自修课。木木想,木木一直都是一个人哦!木木还知道了一个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掉眼泪的时候不会有人看见。木木想起了自己在那个丢失了的草稿簿上写过的一段话:心里面有属于她的最重要的位置,脑海里面存在关于她的最难忘的记忆,我就不会说我以后的生活会寂寞,我就不会说其实我的生命毫无意义,我就不会说原来我也是个不会快乐的孩子。木木看了一下自己宿舍前的地方,多熟悉的地方啊。这个窗户,这条走廊,这条护栏。地理位置也真不错,地处六楼,居高临下,下面就是全校的交通要道。这就是AK47狙击的地方哦!
木木离开学校那天是这样的。上午明媚的阳光正照在教室的窗户上,那条用水泥打过的校道树影斑驳,没有毕业的学生们正在上课,整个校园很安静。而木木背着一个背包,手里提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桶,从那条树影班驳的校道上走过。走出了校门。木木把桶放到地上,转过身,眼睛里便映出了那几个金色的大字,“XX市三中”。木木笑了笑。不管一个人的爱情,还是两个人的爱情,只要拥有了它,就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