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

东南秋夜里的风,和故乡没什么两样,而这点是我最喜欢的。

要一个人,静静走在茫漠无人的小道上,让清冷的风吹着你的头发,吹过你的全身,吹起你的衣摆;然后,一种彻骨的寒气会让你心如止水。

要穿一件黑色的风衣,才不会打搅那静谧的夜色。黑夜、黑影,再算上纯黑的衣服,才是真正地完全融入夜里,像刺客。夜才是永远的家。

要有一双明亮的眼,才能清楚夜色里的事物。不会有别人,却会有树,有枝,有叶,和叶上的纹理,还有他们随风轻轻颤动的影。

最要有不可一世的心,才能让晚风荡涤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晚风会透过皮肤,透过肌肉,透过关节,侵入你的身体。而只有渴望驾驭风的人,才能体验那极寒之中的快感。

弥天漫地的孤独与天马行空的自由,此刻,我都拥有了。我不禁想起在雪夜外出的梭罗和在沙漠挣扎的圣埃克絮佩里。我丝毫不逊色于他们,我要藉此刻寒风与横扫一切的偏见上演一场漂亮的抹杀。

在无人的深夜里,会有一种特殊的安全感。你会专注于每一个细节而不用分心,也不会有打扰。可是空虚和寂寞总是陪伴着,此刻尤为突出,像挥之不去的杂音,是心头啼血的悲歌。就像以前写过的几句诗:

Anchoring off ford as I see the smog by boat,

At night there is a homesick heavily in my heart.

Below the sky stands a tree full of imagination and romance;

The children are listening carefully to his voice.

“Just over the clear river the moon tenderly smiles;

She is the angle who I will love for centuries.”

这就是秋夜孤独的感觉。

这种孤独和故乡的无异,也与梦里的无异。

我不止一次梦见那种孤独感。街头喧闹,华灯璀璨,我却独立于街上,找寻走散的故人;画廊十里,烟火绚丽,我却踯躅不前,找不到有温度的地方;忘川河口,奈何桥头,我凭栏而望,却寻不到生的气息。孤独是我与生俱来的特质,却总在秋夜里千百万倍的放大,并沉淀成故乡的味道。

想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早已成为尘封的记忆,不过数年光阴便已消逝殆尽;唯一遗留下的,却只是心碎过的痕迹。

秋渐渐凉,心渐渐软;沧桑过后,却更无法雍容地面对。现实与理想冲突,晦暗与光明对垒;风华正茂与垂垂老矣由不得你选择,也由不得你不叹息。菊残犹有傲霜枝;残缺的心,还依然驱动着你的肢体,向坚持,向不屈,向梦想中的完美主义,画出一个伤痕累累却依旧不可一世的自己。

风在告诉你,许多事情不得不去面对,比如孤独,比如忧伤,比如寒夜里不时袭来的思念。成熟,或是沧桑,才更能了解梦的蕴藉。思念近在咫尺,不可遏制,连瞌睡也变成一种流泪的冲动,让梦深埋于心。连风也无法让你清醒,就只有携风入梦里,探索其中唯余的二丁目。

风在告诉你,秋夜里所隐藏的,远不止是你发现的那些。无论是他乡,还是故乡,秋夜里弥漫的异香,或许来自千里之外孤芳自赏的一株晚香玉;空灵的声线,又或许发自深谷里悠扬啼啭的三声夜莺;而轻浮的氤氲,除了凝结的白雾和露珠,还有的是你眼里泛出的泪。

风在告诉你,深夜里的空虚和寂寞永远只有自己能懂,就像夜深人静也不会有谁听见你内心浮夸的呐喊和苦痛的挣扎。承载百年孤独的家族在风暴中不复存在,而风却继承了他们孤独的内禀,并在秋夜里侵染每一个多情而敏感的孩子,让他们成为布恩迪亚家族的后嗣。这并非时间胶囊的溶解。而累世的情深,也缠绵悱恻,从未决绝。

风在告诉你,长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没有什么悲情是无法摆脱的。那些年的忧伤与落寞,终因世代久远而饮默,只在每个动人的秋夜里,成为完美的遗憾,挥之不去。不必愧悔,无须祭奠;月光如流苏般倾泻,而风为你救赎逝去的光阴:

今生算,一潭死水销业孽。

怎奈问,毅魄狷骸泳不绝。

流云散,倚傲哭蓝冰白夜。

缘尽日,月缱绻痴星难灭。

那便是末世的风语。

风吹起如花的流年,而你成为最美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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