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的霸王，戏里的虞姬，造就了一曲长歌，走向生与死的解脱。
如果有人说国产电影没有在国际上拿得出手的代表作品，那么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绝对能推翻他的言论，这里或许也有后来江郎才尽的无奈。
开始之前，结束之后，如何面对这两个阶段，足以考验一个戏子的天分。很遗憾程蝶衣不是个天生的戏子，但他却为戏曲而活。蝶衣是个单纯透明的存在，他倔强的唱着“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但他为了小石头，为了一直照顾自己的师兄，放下了自己的执着，从此改口，渗入虞姬的灵魂。张国荣的每一个眼神，那种撩人心魂的姿态，将程蝶衣的心髓俱碎的柔情刻入骨髓，何时成角不再是疑问，霸王何时归才成了毕生难题。
莫说段小楼无情，他在面对深爱自己的菊仙与仰慕自己的蝶衣，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背叛。他本也是侠骨柔情，刚柔两济，他早已知晓蝶衣用情至深，走不出戏里，他无法陪他永远活在戏里，霸王再留恋，终究留不下虞姬。至于菊仙，在她做名妓时便始终向往从良，所以她恨的不是段小楼，而是费尽心机缠着她心爱人的程蝶衣。她无法容忍带自己逃离苦海的丈夫被他人惦记，但她终究不是无情的女人。在面对被毒瘾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程蝶衣，她还是给了他希望。
镜中蝶衣长发散落，精致的妆容，枯朽的眼神，但不再是当年的风采。霸王不在，虞姬也便不再存活。这面老旧的镜中，是否再有霸王与虞姬的神情，结果让人心寒。
除了段小楼，京剧就该是他最难割舍的东西了。其实人戏不分倒也正能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他对戏的痴迷。他为日本人唱戏，开始仅仅是为了营救段小楼，但青木对京剧的尊重与喜爱又令他不自禁的感到宽慰。相较之下，段小楼、小四所代表的所谓“劳动人民”反显出一种可笑的愚昧。
在菊仙生命的尽头时刻， 澹然的将蝶衣送给小楼的剑放还给揭发了她的蝶衣，然后转身，回头，轻轻一笑，无奈伤感却无限宽容。这个八面玲珑的女子被自己深爱并深信的丈夫推向深渊，却没有再去害任何人。坚强，孤独，又那么骄傲。
还有小癞子给蝶衣留下的印象也是最深的，“等以后我成角儿了就天天吃糖葫芦”和一个场景了“最后因为害怕被师傅毒打，而上吊自杀。”他的自杀是有准备的，由于看着蝶衣被打的恐怖的场面，或许还由于他觉得成为一个角儿还要挨很多很疼的打而觉得害怕？总之，他有准备的自杀了，死之前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吃的东西都急急忙忙的吞了下去。这也许是许多学京戏却没有成角儿的人的另一种选择吧。梦不能成真，就只有在虚无的世界中去寻找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又看到了一个独特的存在——袁四爷。换句话说，段小楼是最懂小豆子的，而袁四爷是真正懂程蝶衣的。袁四爷多次为着蝶衣捧场，无论他是痴迷戏剧，还是迷恋蝶衣，以他的身份与气概也从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多次被拒，却彬彬而退，或许多年以后的我们才会明白，那时袁四爷就已经明白程蝶衣这只蝶终究是逃不出段小楼这层网的。
直到最后。历经种种磨难后的蝶衣与段小楼重新站在了舞台上。二人再度合作起那场见证了他们全部甜酸苦辣全部心情故事的“霸王别姬”。当段小楼忽然的唱出“我本是男儿郎”时，蝶衣那么自然的接口：又不是女娇娥。段小楼只是说，错了，又错了。蝶衣于是在那刻恍然的醒悟：一直沉溺在戏中多年的情感原来只是“错了，又错了”。他终于没有选择，坦然地拔剑，在那把见证了他们师兄弟从头至尾全部故事的剑下倒地。那样平静，波澜不惊。最终，他在清醒里背叛了自己的情感；也或者，他已经做到了“从一而终”。只因，他是以“小豆子”的身份出现在师兄面前，也以恢复了的“小豆子”的身份死在师兄的脚边。
两个固守于爱，固守于信仰，固守于情的人，在虞姬的死中得以保全双方的清白与流年。在程蝶衣短短的一生中，他不是小豆子，不是程蝶衣，他只是虞姬，所有曾经的人，都不曾留痕。
不疯魔，不成活，说的是程蝶衣，说的也是哥哥。偶尔记起蝶衣当年在舞台上的风姿，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回眸，每一次对镜梳妆，都像极了那些年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