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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的沃儿从家里飞奔而出，留下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那块插着12根蜡烛，烛火都没吹灭的生日蛋糕。

“她刚才许了什么愿？”爸爸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航海，沃儿要当一名航海家。”沃儿的大哥说道。

沃儿居住的滨城，三面环海。平日里，只要一开窗，海风就呼呼地往房里灌。它们吹动沃儿的头发，吹响墙上的风铃。沃儿将手伸出窗外，强烈的海风像薄纱一样绕在掌间，往左挥，带动最远处的大船，发出隆隆的响声。往右挥，沃儿又想象着无数扬起白帆的小船，排着队涌进码头。

“总有一天，我也要出海。”沃儿满怀期待地说道，“当一名航海家，环游世界！”

沃儿的嘴角洋溢起笑容，但笑容很快就在海风中凝固了，“可惜我没有船。”

“沃儿。”妈妈的喊声从楼下传来，“下来点蜡烛，许愿啦，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

沃儿内心一喜，匆匆下楼，一家人正围在餐桌前等着给她过生日，但沃儿只大声说了句，“我要当航海家！”就冲出了大门。

沃儿的姐姐挑起一撮奶油，抹到老五的鼻子上，“航海家？”

沃儿在街道上奔跑，脚上的凉鞋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有些打滑，但这丝毫不影响沃儿的奔跑速度，她越跑越快，好几次都吓到了路上骑车的居民。沃儿跑啊跑，终于在一户带花园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屋外立着一个铜制邮箱，上面刻着“女巫专线”四个字，花园里又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这都是女巫熬制魔药的必备草药。而女巫住的屋子，它就像一顶尖尖的巫师帽，帽尖歪歪扭扭地刺向天空，与周围的房子长得很不一样。

沃儿稍微顺了口气，理了理翘起的头发，她走进女巫的院子，来到紧闭的棕红色木门前。刚要敲门，内心却突然退缩了。沃儿是一个胆小又害羞的姑娘，家中五个孩子，平日里就数她最安静了，加上她一紧张就容易结巴，这一定会惹怒女巫。

不知不觉中，沃儿再一次缩回拳头，她来过女巫的院子很多次了，但每次都像这样，低下头，转身离去。

“这就走了？”屋里传出巫女的声音。

沃儿惊喜地回到门前，“尊、尊敬的女、女巫阁下，我、我是沃儿，滨城的居、居民。”

“今天是你12岁的生日，你是来求祝福的。”女巫不耐烦地把沃儿的话说完。

“是是，我我我想当当当一名航海家，但、但我缺一......”

“缺一艘船。”屋里传出女巫的叹息，“你希望你的爸妈能送你一艘船当生日礼物。”

“是，是的。”

“可据我所知，你家有五个孩子，已经没钱给你买这样的礼物了吧。”

“您、您不是女巫吗？”说这话时，沃儿的脸都红了。

“我是女巫，可如果我真地送了你一艘船，你就必须得回赠我一些东西。”

“您想、想要什么？”沃儿紧张地问道。

“什么都不想要。”女巫甚至都没花功夫思考，“你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看得上的。你年纪太小了，才12岁，不如回去睡一觉吧，等明天醒来，你一定就把什么船啊、航海啊，统统忘记了。”

“我不会忘记的。”沃儿的声音低低的。

“你当然会这么说，来我这儿的小不点都这么说。一天可能是短了点，但一周，一个月......这样吧，如果一年后你还是想出去航海，我会考虑要不要送你一艘船的。”

“说话算话？”

屋子里传出女巫的冷笑，“就怕你忘了。”

“我不会忘的。”沃儿攥紧小拳头，“一年后，我会再来的。”

一年后

沃儿果然没有忘，她再一次敲响了女巫的大门，“女巫阁下，我、我是沃儿，今天是我13岁的生日。”

“哪个沃儿？”女巫用带着困意的声音问道。

“家里有4个兄弟姐妹，想要外出航海的沃儿。”

“哦，我记起来了，一年都过去了吗？时间可真快。”

“是、是您说的，如果一年后我没有忘记航、航海，您、您会考、考虑送、送我一艘船。”

“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只是在今天刚好记起呢？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在生日这天让女巫送一艘船，很多人都不会忘记这种好事。”

“我不、不是只在今天才记得，这一年里的每一天，我都记得。”沃儿坚定地说道，“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与爸妈说了航海的心愿，他们为我找了老师，我每天都在学习航海知识。码头上还有一艘叫‘呜啦啦’的帆船，他们每周会让我跟着出海一次，有时候会是两次，我积累了很多航海经验。我还给我的老师当小助手呢，教孩子和大人们驾驶小帆船航行。”

“大人？他们肯听你的？”女巫怀疑道。

“小朋友是听的，但大人不喜欢被一个比他们小太多的人指导，故意不听，结果就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掉进了海里。”

女巫大笑起来，“这么听来，这一年里你确实在为出海做准备。”

“是的女巫阁下，每一天都在准备，我现在可以得到一艘船了吗？”

“可你身上，还是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啊。不过......”

沃儿听到屋里的女巫起身了，随后一旁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里面伸出一只手，手里抓着一个墨绿色的袋子。

“这是一袋‘魅力’魔药，小姑娘，出去结交一些朋友吧，告诉他们你的梦想，魔药会让他们喜欢你，崇拜你，这样你就不用等我送你一艘船了。”

沃儿接过魔药袋，打开后，里面是带着浓郁香味的粉末，“谢谢您，女巫阁下。”

“不用谢。”女巫等沃儿走了才开始嘀咕，“反正也快过期了。”

又一年过去了

14岁的沃儿长高了不少，她兴高采烈地跑到女巫的窗前，兴奋地对着关闭的窗户说起来，“尊敬的女巫阁下，您在家吗？”

“小不点，又是你。”女巫懒洋洋地说道，“你不会又要来说你的航海梦了吧，还没放弃吗？”

“当然没有，女巫阁下。这一年里，我靠着你的魔药，可是做了很多事情呢。”

“不会吧。”女巫不敢相信。

“是真的。”沃儿两眼放光，“是您提议让我多交朋友的，我就想不如多认识一些航海家吧。可我完全不认识他们，也没有朋友和家人认识他们。我就决定给他们写信，写完后，我会在信件上撒一些魔药。当他们读完信后，因为魔药的关系，他们都愿意与我见面。见面的时候，我又往自己身上撒了些魔药，慢慢的，我讲话不结巴了，他们都很喜欢我，很赞赏我的勇气。”

“恭喜你。”女巫干巴巴地说道。

“我今天来，是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有对航海夫妇送了我一艘船，我刚刚将它开回滨城码头。”

“看不出来，你运气还真好呢。”女巫的话里透着浓浓的酸味，“既然有船了，你干嘛还来烦我。”

“那是因为，那艘船有些问题。”沃儿现在比以前胆子大了，脸皮也厚了一些，女巫的语气不再那么容易打击到她，“试航的时候，我发现自动寻航仪有些不听使唤，船舱也有些漏水。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如果我要长时间待在海上，就肯定会出大问题。另外我还得给船换一个新的引擎，这需要一大笔维修费。”

窗户又一次开了一条缝，女巫从缝隙里扔出一袋紫红色的魔药。

“这是‘兴奋’魔药，它比‘魅力’魔药的效果更强些，会让路人都对你产生兴趣。去找一些愿意为你维修船的志愿者吧，别再来烦我，我忙得很，没空帮你修船。”

这一回，还没到一年的时间

又长高了不少的沃儿，有些无精打采地来到女巫的院里，她好像变丑了！满脸都长满了粉红色的痱子，她一边挠，一边在女巫的木门前坐下。

“我告诉过你，别再来烦我了吧！”女巫凶巴巴地说道。

“女巫阁下。”

女巫一下就听出了沃儿情绪不佳，“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志愿者们不是在给你改装帆船吗？不顺利？”

“还算顺利。”沃儿说道，又抓了抓脸，然后又用力抓了抓手臂，两条胳膊上都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痱子，“船体、甲板、船舵还有船柄都已经换成了全新的，驾驶舱里的每个柜子也都做好了防水条。目前船上在铺玻璃丝，我对它过敏，妈妈让我这几天别去船上干活了。”

木门一下就开了，一位黑衣黑帽的长发女人站到了门前，左手托着一个小罐，里面还冒着绿色的泡泡。

“您、您好，女巫阁下。”沃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巫的真容。

女巫蹲下身，用大而神秘的猫眼睛打量着沃儿，“你现在整个人都是粉红色的。”

“我喜欢粉红色。”

“真是小朋友。”女巫说着把绿色的糊状物涂抹在沃儿的手臂上。

好神奇，沃儿立刻就不觉得痒了，“真有效，就像您做的魔药一样有效。”

“你不是因为过敏才不开心的吧。”女巫洞悉一切，“船马上就要翻新好了，你很快就能实现航海梦了，不是应该很开心才对吗？”

可沃儿沮丧地垂下了头，“您有看《海城日报》吗？”

“你指那篇文章吧。”女巫似笑非笑地说道，“《任性的航海少女和她不负责任的家人》，现在只要翻开报纸，铺天盖地都是你的新闻。小姑娘，你出名了。”

“多亏了您给的魔药，关注我的人越来越多了，可现在有很多人说我是骗子，说我不过是想出名，想赚钱，还骂我的家人不负责任，说让我出去航海，就是送死。”

“海航确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女巫也在门槛上坐下，将手指上多余的糊状物刮回罐子里，“他们有发表意见的权利，你没法让他们闭嘴。”

沃儿更提不起精神了 。

“这就泄气了？骂你的不过是路人，可骂我的......”

“骂您的？”

“是啊，女巫总在被人骂，而且骂我的人，还都是我曾经帮助过的人。我帮他们实现了梦想，可到最后，他们却怪我夺走了他们最宝贵的东西，反而让他们变得更痛苦了。”

沃儿顶着一张令人难以直视的糊糊脸，看向女巫，“那等我出航了，您会夺走我什么？”

“什么都不。”

沃儿居然有种失望的感觉，“在我身上，还是没有您能看得上的东西吗？”

女巫露出一丝微笑，“恰恰相反，你身上有太多我想要的东西了，不可小觑的决心，无与伦比的耐心。”

“那为什么？”

“因为我并没有用巫术帮过你啊。”女巫认真地看着沃儿，“从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巫术就施展不出来了。”

“什么？”沃儿惊地快从台阶上跳起来。

“你会替我保密吧。”女巫苦笑道。

“当然，但为什么会这样？”

“我妈说，哦，她也是个女巫，还挺厉害的。她说我可能进入了一个瓶颈期，像你现在一样，关于被骂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巫术不知怎么就消失了。如果我想通，那我就能够顺利突破瓶颈，我的巫术也会更上一层楼，但如果想不通，我可能就不会再当什么女巫了。”

“可您的魔药？”

“那就是香粉，它与巫术无关。只要知道配方，你也能熬制出好闻的气味来。它没有什么魔力，只是让你放松下来而已。你现在拥有的船，还有志愿者、支持者，都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与我的巫术无关。女巫手册上可是写得很清楚，我不能在与客户没达成协议的情况下，夺走你的任何东西。小姑娘，你很厉害，走到这一步，千万不要因为一些不了解你的人，说了一些随心所欲的话，就放弃你的梦想。你不是什么提线木偶，你是在一堆不看好你人的眼皮底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沃儿有些感激地看着女巫，“那您、您也别放弃好吗？”

女巫露出诧异的表情。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帮助过的人要反过来骂您，可如果我也能经历一次，了解一下这里面的情况。”

女巫的一双猫眼变得更大了。

“说不定我可以帮您找到答案。我想要与您达成协议，请您从我身上拿走一样您最想要的东西吧。”

“你会恨我的。”女巫眼圈红了。

“您最想要什么？”

两个月后，沃儿的船改装完毕了，出航前，沃儿被邀请去参加“滨城国际船舶展”，沃儿起了个大早，发动引擎，将船开进港口，加入船队里。围观的群众发出了欢呼声，他们都在议论沃儿的船，它几乎是队伍里最小的一艘，却像钻石般亮眼。

“快看，女巫来了！”

有人指着天空中骑在扫把上的女巫，她飞得很不稳，几乎是弹跳着飞行。当女巫好不容易飞到沃儿上空，岸边的议论声就更加刺耳了。

“女巫怎么来了？她一出现，准没好事。”

“女巫一来，肯定就要有人倒霉了，她估计是来给沃儿的船施咒的。本来就是嘛，一个15岁的女孩要航海，真是天方夜谭。”

沃儿完全不理会那些议论，欢快地向女巫挥手，“您恢复了？”

女巫在沃儿的顶上飞旋，飞得很不稳当，“并没有，但我一定要来给你的船加加油，第一次亮相嘛，居然是粉红色！”

沃儿的整艘船都喷了粉红色的油漆，“您喜欢吗？”

“我喜欢的是黑色，但粉色很适合你。”女巫又飞了两圈，“我是来给你送祝福的，不过我的巫术还没怎么恢复，这个祝福可能没什么用。”

“还是谢谢您，女巫阁下。”

岸上的沃儿爸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女巫会给沃儿施恶咒。

“愿你的粉色小船，能够承载一切风浪......”

突然一阵大风将女巫刮向海面，沃儿惊呼了一声，幸好扫把又带着女巫飞了起来。

“沃儿，还是等你真的出航，我再来给你送祝福吧，到时也把你的东西还给你，要出海这可是必不可缺的。”

“明白了女巫阁下，等真的出发前，我会去向您告别的。”

这时海浪越来越大，很多停在海上的船只有些不稳，女巫用力驾驶着扫把往回飞。夏日天气多变，暴风雨要来了，船员们开始向码头抛出绳缆，沃儿也准备将绳缆抛向岸边的父亲。

“女巫被打到海里去了！”

听到喊声，沃儿惊恐地看向海面，波浪越来越大，白色的泡沫正涌向天空，爸妈让沃儿赶紧将绳缆抛上岸。沃儿的心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海浪声像鞭子一样抽动着，双腿已不受控地打起哆嗦来。

“沃儿，先上岸，我们等会儿再回来。”妈妈不断在岸上呼喊，“沃儿，你做什么？”

沃儿将绳缆收了起来，转身发动了引擎，她颤抖着手臂调转船头，向着巨大的海浪驶去，风浪越来越大，沃儿的爸妈被其他人拖进了岸上的救援中心。

暴风雨非常激烈，沃儿做过很多可视化训练，想象过大浪出现时的状况，但她从来没见过眼前这样一道道如铁墙般的海浪，她不断深呼吸，第一个大浪来了，风浪又冰又重，拍到身上，刺痛了沃儿的每一寸肌肤。

沃儿用力抓着把手，不断喊着，“坚持住！稳住！”

紧接着第二个大浪也来了，沃儿没法继续留在船舱外，她跑进舱里，用力将舱门关上。第二个大浪直接将船拍倒，桅杆被水平拍到了海面上。沃儿用手拉着船上的把手，桅杆才立起，第三个大浪又来了。

这时留在救援协助中心的沃儿爸妈哭了，沃儿的船被淹没进海浪中。而身旁的大人更坚定地认为，沃儿不应该出海，尤其女巫刚才还给她施了恶咒，风浪太大，没有哪艘船愿意出航援救。

此刻，只有沃儿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糟，她的小船被海浪冲起来，转动着，然后头尾颠倒地抛进了浪谷，沃儿在船舱里抓着任何能稳住身体的东西，但还是不断跟着船体翻转。但沃儿一直大喊着让小船“挺住！挺住！”

沃儿的船与主人一样坚强，它从海浪中重新翻转过来，桅杆重新立在了海浪上。

“我得出去，要不我会错过女巫阁下。”

沃儿这么说着，就勇敢地打开了舱门，可一出舱就被绊倒了。整个人扑倒在甲板上，鼻子和嘴巴都重重地磕到了，血腥味混合着海水的咸味，在她的口腔里蔓延。但沃儿顽强地爬向船尾，放下了稳定伞，船顿时慢了下来。

“女巫阁下，您在哪儿？”沃儿盯着翻涌的海面，等待着，期待着，心里已开始难过......

“沃儿！”坐着扫把的女巫突然冲出了海面，“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救您啊。”沃儿兴奋地从船尾站起，“您看啊，是您祝愿我的船能抵御一切风浪的。”

“可我拿走的是你的勇气，你根本就不敢出航的。”

两人惊讶地对视着。

“我明白了。”女巫感叹了一声。

“我也明白了，女巫阁下。”

“你的勇气再生了。”女巫说道。

“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沃儿也说道，“他们不该骂您，您帮了他们，依照条件您夺走了他们的快乐，他们的爱心。可是这一切，都会再生的对吗？”

“那是你，你的可以再生。”女巫降落到船上，瞬间就治好了沃儿的伤，“但那些直接获得我帮助的人，他们没有经历过磨难，不懂得如何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想要的东西，失去的东西。谢谢你，沃儿，我的法术恢复了，我想我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对待我的客人了。或许，在给魔药时，我就该与他们达成些协议。”

注：《女巫的航行》中，沃儿的航海经历，参考了《真正的勇气》中16岁女孩，独航210天的真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