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进修师
一个礼拜一的早上,各个主治医生成队来例行检查,到了我这儿,几个医生护士凑过来。“这就是闹个不停的那个?”“看着文气乖乖的嘛。”“发起脾气不得了,大半夜得吵。”
我一言不发,不想看我的医生,“来,转过来,问你几个问题。”张医生扒着我的肩膀试图将我转过来。“有什么好问的,护士不是都会告诉你的吗,别和我说话了!”“呐,如果你不好好配合,那就说明你的情绪还很不稳定,说明现在的药量还不足以控制你,那就得加药。”
张医生真是个绵里藏针的女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又走了,过了几分钟,进来了一个带着电脑女医生,看着大约三十岁,黄色的超短发,她走到我面前,显得有些局促,“那个,是这样的啊,刚刚查房我就站在后面,看到你和医生讲话对你蛮感兴趣的,能不能帮我做个测试。”我看到她脖子上挂的牌子——“心理进修师”。
“你是心理咨询的医生?”
“嗯,差不多。”
“那可以啊。”
她给我看了一百张人脸图片,每张看五秒左右,再随机放出一些人脸,让我分辨是否为刚才见过的。一百张,随机抽出来八十三张,我辨认出七十九张。
“很厉害啊!”
“有几张猜的。”
“那也很厉害。”
“你之后还会过来吗?”
“有可能,我得请示你的主治医生。”
我有些失望,觉得这是个借口。
第二天早上,我赖着不肯起床,护士将我的被子折好我又摊开躲进去,护士很无奈只能让我把药吃了就由着我躺着了。
“小朋友,快点起床了!”
我掀开被子很惊喜地看到那个女医生站在床边,她说,医生已经同意她来给我做咨询了。
在之后每天两个小时了聊天中,我知道了她姓徐,我喜欢这个姓,因为我的第一位也是唯一我认可的心理医生就姓徐。我总是这么肤浅地喜欢和讨厌一个人。
每次咨询,其实就是聊天,起初她总问我很多问题,慢慢的她基本都在听我说,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我告诉她,我最讨厌的就是做冥想,让我冥想半小时还不如从早到晚写五三。我还告诉她,其实那些抑郁症和人格测试我都可以乱填,我想变成哪一种就按那种的性格选答案,很好玩也很无聊。
她总是笑个不停,有时会不停追问,我发现她特别爱听我稀奇古怪的想法,很少有人愿意听,所以我更加依赖她,期待每天和她独处的两个小时。然后有一天,她说她要走了。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徐医生坐在我对面,突兀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明天见”。
“为什么。”
“你看到的,我是个进修医师,进修医师呢,就是从其他医院来学习的,我不是这里的医生,进修期结束了我就得走了。”
“所以你只是找我,一个现成的病人,练练手的?”
“不是的,我去找你的医生,她说你很聪明也很有思想,可以和你聊聊只要注意你的情绪就行了,这么段时间以来,你让我很惊喜,我比你大了十几岁,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几乎从来想不到,很多时候你说的话我都甚至无法反驳,每一个问题你总有下一句话可以回应,真给你做咨询我恐怕赢不了。”
“你真抬举我,可是我不开心,你走了就没人听我说话了。”我有点想哭,但是我不会的,眼泪可以换来的东西太少了。
“其实你可以写下来啊,你这么会说,写下来不是更好吗?”
“写过,不想写了,人想看的大多不是被说出来的,假的没人看,真的没人信,谁再愿意相信一个没出过社会的孩子的故事呢,怕是瞎编滥造胡言乱语罢了。”
徐医生默不作声,只示意一起出去吧,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张医生总不和我聊天,因为和我说话,无论什么我都会反驳,劝不动我谈话只会变成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
学生啊,总是不成熟与浅显的标志。在社会上的人,无论什么事都算作他们生活的茧是沧桑的沉淀,是社会的重压下的人生百态。学生呢,是未经苦难的孩子,不是关于生死离别人伦道德,他们的故事好像永远少了一些深刻和人味儿。
徐医生回去后的日子很难熬,我开始盘算着让父母接回家,却总被医生拦下来。
“起床啦!”
“我不想!”
“不起来今天就做一个小时冥想!”
我立刻掀开了被子。
透过十厘米的窗户,看着青梗变枯枝,我终于获准回家了。
(心理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