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李龙

“黑魔堡是不是待你不好了？”我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地，以纯正的普通话说道。

在我说完的一瞬，他蓦然地停下所有动作，仿佛一个石化了的人。下一瞬，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天空。我也朝他目光所及看去，在夜空里悬着一弯明月，明月周围有一层淡淡的光晕，朦胧的月光只照亮方圆几米内的薄云。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他突然吟诗了。

现在是薄云蔽月，不过，这句诗前面一句描述的景象和此情此景倒也有几分相合之处，我猜他是触景生情了。他吟的那句诗出自诗仙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是最后一句，意思：天上的浮云随风飘荡，有时把太阳遮住，使我看不见长安城，而不禁感到非常忧愁。诗仙李白想表达的情感只能问其本人，可他已经驾鹤西去，也就无从问起。不过，李龙想抒发的是什么情感，倒可以问上一问。

“你吟这两句诗想表达个啥玩意？”

他回过头，一双眼珠子五黑发亮，道：“干他妈的何老狗，以权压我，好好好，好他个香蕉皮！”

我听得一脸懵逼。他站起，还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我明白他是要拉我一把，也不推却，顺着他的手一下站起。

“你清醒了？”

他平静地看着我，道：“我现在像不清醒的样子么？”

我嘻嘻一笑，道：“你不知道，刚才你发酒疯时，一边操着泰迪熊，一边唱着歌，那浪荡模样……你没看到实在太可惜了！”

他并没有笑，还在平静地看着我。他平静的眼神让我的笑逐渐尴尬，慢慢僵住，最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道。

我心中憋屈地想：怪不得，刚才打他的时，反被他狠狠地打了回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以后少自作聪明才好。

“咱们不打不相识，我请你喝几杯。我今晚可是出来吃夜宵的，结果这么一闹，滴水未进，可饿坏我了。”

“走！”他说得豪迈。

我又在阿强烧烤档南面那桌坐了下来，他就坐我对面。

“服务员，四个烤鸡翅，两个烤玉米，四串韭菜，还有一个茄子，两瓶百威。你喝啤酒的吧？看看还要点些什么。”我说道。

“啤酒我只喝百威！”

我嘻嘻一笑，道：“我也只喝百威！”

不大一会服务员小妹阿洁送来了两支百威。

“阿洁，还认得我么？！”我嘻嘻一笑。

阿洁把啤酒放桌上后看了我一眼，冷漠道：“你谁啊，不认识！”

“我是李虎啊！”

“你是李虎？”她轻蔑道：“就你这猪头样还李虎，人家比你帅多了！”说着她眼里迸发出崇拜的目光，三秒后，她又冷漠地看着我，道：“多喝点酒，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猪头样吧！”说完扬长而去。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被打成了猪头的事实。

“你叫李虎？”

“嗯！”

“我叫……！”

“不用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叫李龙！”我打断他。

他盯着我在看，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我的眼睛看透我的内心。

半晌，他说道：“何主任派你来的？”

“不是！”

“不然你怎么知道那个问题？”他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得像一个老学究。

“那是一条大狗问我的。今天早上我外出吃早餐时遇到了它，它把我当作了你，追着我问，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把你当作了我？”他狐疑地打量起我，道：“好像有那么几分相似，但是，也没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啊！”

“什么以假乱真，老子又不是假的你！你以为自己谁啊，长成你这样还不如跳进汨罗江见屈原去了。”说着我掏出了手机，打开图片，找到自己的自拍，然后把手机放在他面前，又道：“不过，就算我跳进汨罗江也无法改变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实！”说到最后，我无奈又愤愤不平，因为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世界是独一无二的，不应该能找到另一个“我”。

他盯着手机屏幕，慢慢的，瞳孔在放大，眼睛也在变圆，最后嘴巴张得老大，都可以塞得下一个拳头了。好大一会，他问道：“出生年月日多少？”

“1992年6月1日”

“身高多少？”

“176.6CM”

“体重多少？”

“68.9KG”

“三围多少？”

我皱了皱眉，厌恶道：“XX-YY-ZZ!”

他听后无力地瘫靠在椅子靠背上，嘴里嘟囔着：“怎么都一样？怎么都一样！”

我道：“都一样？难道你也是1992年6月1日出生的，身高176.6CM，体重68.9KG，还有三围也是XX-YY-ZZ？”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不想却又不得不承认！

“哈哈哈！哈哈哈！”

我大笑起来，笑得夸张，因为实在太扯淡了，更扯淡的是这他妈就是事实！忽然我想起自己有个独一无二的特征，问道：“我左边屁股有个太阳状的胎记，你不会也有吧？”问完这句话时，我是十分紧张的。我多么害怕他说出“是的”二字。

“没有！”

听到这，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

“不过，还能不过什么！”我有点焦急。

“不过我右边屁股有个弯月状的胎记！”

我大笑道：“看，我们还是不一样的！一日，一月，我们都可以组成日月神教了！”日月神教就是金庸先生笔下的《倚天屠龙记》里的明教。

“我们是不一样，但我们看起来就是一模一样的。你说有条大狗把你当做我，是不是一条土黄色的，像驴那么高大的狗？”

“嗯嗯，就是它！”

“这老狗真能跑，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那大狗会说话！”我强调。

“很奇怪么？你是不是没出过门，整天死宅在家里？出来社会，你会见到更奇怪的！”他对我十分鄙夷。

“我可不是死肥宅！在大学毕业后我还是工作了半年的，虽然现在已经无业游民一年多了。”

“不仅狗会说话，猪也会，猫也会，一切生灵都会！你遇到的那条大狗叫何海涛，是汉东大学里黑魔堡的主任。之前我就是在那里工作的，见到它都得尊尊敬敬喊他一声何主任！”

“那条大狗是主任来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追你？我记得‘黑魔堡是不是待你不好了’这话它足足问了三遍！”

“为什么？”他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