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紫宸夜宴
残月悬在太极宫飞檐时,十九皇子腕间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过金砖地,恰停在李泌青灰色的道履前。这位以"白衣山人"之名震动朝野的谋士,弯腰拾珠的动作像极了掐诀。
"小殿下与佛有缘。"他将佛珠递还时,指尖在皇子眉心轻点三下,"可惜这缘分,断在贞观二十三年。"
我捏紧酒盏,想起三日前在骊山地宫所见——那尊被斩首的佛像手中,攥着块刻有"武德九年"的玉牒残片。萧景珩在案下握住我发抖的手,他掌心那道箭伤结了暗红的痂。
"山人此话何解?"永穆公主的护甲刮过案几,她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今夜却坐在回纥使臣身侧。
李泌广袖翻飞间,星图在穹顶流转:"当年玄奘法师西行,途经高昌国得赠佛骨。如今这截指骨..."他忽然指向十九皇子,"正在小殿下枕骨之下。"
满殿哗然。我霍然起身,发间步摇撞碎琉璃盏:"放肆!"
"娘娘莫急。"李泌拂尘轻扫,星图化作太极阴阳,"贫道夜观天象,紫微垣犯天钺,主刀兵再起。"他目光扫过回纥使臣腰间的弯刀,"恰在三日后的寒食节。"
萧景珩的剑鞘突然横在回纥使臣颈间:"解刀。"
弯刀出鞘的刹那,我瞥见刃上淬着的幽蓝——与当年柳如烟箭镞的毒如出一辙。安西都护府上月遇袭的密报忽现脑海,那些暴毙的将士,尸斑也是这般颜色。
"好一招声东击西。"我击掌轻笑,"使臣假意结盟,实则要为安禄山残部拖延时间。"指尖拂过十九皇子微凸的枕骨,"只是没想到,连佛骨都是局中棋子。"
李泌的铜铃突然自燃,青烟中浮现西域地图。他蘸着酒水在案上疾书:"范阳叛军已与吐蕃勾结,三日后将借寒食祭祖之名,火烧太庙。"
更漏声里,萧景珩带我潜入掖庭局密室。他转动机关的手势娴熟得令人心惊,墙面翻转时,我看见了此生最震撼的景象——
三百具玄甲整肃列阵,甲片在鲛烛下泛着冷光。最前方的战马骸骨上,悬着块熟悉的玉坠,与我手中这块拼成完整的太极图。
"这才是真正的骊山秘宝。"他抚过甲胄上的镇国公徽记,"岳丈大人临终前托付的玄甲军。"
我突然想起父亲咽气前那句含糊的"北邙山",原来不是指陵寝,而是"北邙玄甲"的暗语。泪珠砸在尘封的兵书上,洇湿了"苏"字朱印。
寒食节晨雾未散时,我扮作道姑登上太庙钟楼。十九皇子被乳母抱在怀中,僧袍下藏着软甲。远处官道上,伪装成扫墓人的叛军正往祭品中塞火油罐。
午时三刻,李泌的七星幡刚立起,狼烟便从城南窜起。我敲响警钟的瞬间,萧景珩的玄甲军如黑潮漫过朱雀街。那些沉寂二十年的铠甲,今日终饮仇雠血。
混战中,回纥使臣的弯刀劈向祭坛。我甩出拂尘缠住刀刃,发间银簪顺势刺入他曲池穴。十九皇子突然啼哭,襁褓中滚出个鎏金佛龛——里面正是那截泛着青光的佛指骨!
"娘娘小心!"李泌的铜铃撞偏冷箭,自己却踉跄跪地。他道袍渗出血迹,手中却紧攥着从使臣怀中夺来的盟书:"吐蕃...吐蕃已过潼关..."
暮色染红太庙台阶时,萧景珩拎着叛将首级归来。他扯下染血的蒙面布,将我抵在青铜鼎上深吻:"王妃今日这身道袍,倒比翟衣更惑人。"
是夜,我们在玄甲军大营审俘。李泌的金针扎进叛将天灵盖,那人忽然口吐梵语。随军录事疾书的手突然顿住:"这...这是玄奘法师译的《般若经》!"
我猛然想起地宫玉牒上的刻痕,武德九年正是玄奘西行之年。佛骨中的密信被药水显形时,李泌的拂尘坠地:"他们要找的不是皇子,是太宗藏在佛骨中的西域布防图!"
五更天,我伏在沙盘前推演军情。萧景珩将大氅披在我肩头,指腹摩挲着佛骨上的刻痕:"当年太宗皇帝西征,在龟兹国埋下三百车军械......"
"报!"斥候撞翻帐帘,"河西急件!吐蕃大军压境,说是要迎佛骨回......"
我捏碎手中朱砂笔,终于看透这盘百年棋局——从玄奘西行到安史之乱,佛骨流转的轨迹,竟是张贯通西域的暗战图。
"请山人占一卦。"我将龟甲推给李泌,"此劫何解?"
他焚香摇卦时,萧景珩突然将我拦腰抱起:"纵是劫数难逃..."他踢翻沙盘,在漫天黄沙般的碎石中吻下来,"为夫也要在劫灰里与娘娘共舞。"
卦象显现的刹那,帐外忽起骚动。十九皇子赤脚跑进来,掌心躺着块带血的玉珏——正是太后生前随身之物!
李泌的蓍草突然自燃,灰烬拼成谶语:"凤栖梧桐,龙困浅滩。"他掐指长叹:"原来真正的劫,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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