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路上的积雪已是很厚了。阿洛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渐渐地他支撑不住了,眼前一片模糊,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全身很暖和,睁开眼睛看看,身上有一床被子盖着。这是在哪里呢。
他环视了下四周,看到壁炉里生着火,边上有个老奶奶戴着副老花眼镜,手里拿着报纸,正在轻轻地打着鼾。
报纸上的一张图片吸引着阿洛,画上有一只猫,全身的小斑点,跟阿洛一模一样,阿洛还看到个电话号码,跟蝴蝶结家的号码一样呢。
莫非他们在找我吗,阿洛又开始了小感伤。不行,如果这位好心的老奶奶把我送回去怎么办呢。于是,他挣扎着起来,走到老奶奶身边,用柔软的毛在老奶奶的脚上摩挲了一阵,表示谢意,然后又出发了。
阿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感觉身体比以前更有力了,脚步也更快了起来。天色又暗了。阿洛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个夜晚了。
身后传来了喇叭声,从阿洛身边经过时,他看到了这辆车的后门敞开着,于是他灵机一动,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窜上了车。虽然不知道要去那里,总可以在车上休息一程吧。
咦,哪来的猫啊,怎么在车上。
随后,阿洛被一只大手从车上甩了下来,哎呦,真疼。他揉揉眼睛,摸摸屁股。
这是在哪呢。他惊慌地四处张望着。忽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路旁树立着一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森林之都。呀,这不是我们的城市嘛。因为阿洛知道,蝴蝶结爸妈常说的朱柳坞,就是在森林之都的一个小村庄。
真是太好了。我回到这个城市啦,我终于回来啦,我居然自己回来了。阿洛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可是接下来该往哪走呢。
他在路边彷徨着,看着这个小小的城市,拥挤的车辆,来来往往的行人,他寸步难移。嘿,小斑点,你哪来的啊。一只大狗出现在阿洛身边,一副不屑的眼神斜视着阿洛。
我来自东边,刚下车,迷路了。
哈,这么小的地方你都会迷路,那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朱柳坞。
哦,那真是个好地方啊,我去过。
真的吗,你知道朱柳坞吗?
那当然了,我知道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那你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阿洛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得陪我打一架,如果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阿洛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庞然大物,心想我怎么可能打败他呢。
嘿,胆小鬼,怕了吧,那就算了吧。
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呢,打就打,如果我赢了,你不但得告诉我,还得陪我一起去朱柳坞。
好吧,没问题。大狗信心爆棚。阿洛和大狗的对话,引来了很多小猫小狗。他们平时都看不惯大狗的嚣张气焰,但是又无可奈何,他们想来看看阿洛能否帮他们出口气。
阿洛和大狗剑拔弩张,气场很足。观众都捏了把汗。想为阿洛加油,但又不敢喊出来,只能捏紧拳头在心里默念着阿洛必胜,阿洛必胜。可是阿洛哪里是大狗的对手啊,大狗身经百战,体格健硕。
阿洛呢,一出生就被带到了大城市,养尊处优,没有受过江湖历练。再加之一路风尘,早已经筋疲力尽了。大狗挥动着他的大拳头,向阿洛猛击过来,阿洛轻轻地避开了。接着又是一拳,阿洛躲之不及,被重重地击倒在了地上。围观的猫狗们不禁都蒙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但是阿洛很快又站立了起来,站得直直的。大狗愣了一下,继续挥动着他的大拳头向阿洛猛扑过来,阿洛又倒下了,鲜血顺着脸颊直流而下。胆小的猫猫狗狗们发出阵阵尖叫声。阿洛投降吧,你打不过他的。
可是,阿洛不能倒下,他要站起来,让大狗看看他不是胆小鬼,让大狗看看他的决心。因为他听蝴蝶结念过一句话,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我可以被大狗打倒下,但是我得站起来,陪大狗奋战到底。
阿洛歪歪扭扭地终于站起来了,嘴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我可以被你打倒,但是你打不败我,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回到朱柳坞,我要回家去,我要回家去。
阿洛还没站稳,又是一拳挥将过来,阿洛轰然倒下,躺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更不知道,大狗的这一拳明显比刚才的轻多了。
(六)
阿洛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破旧的广场上。那是大狗的根据地。边上围着很多小猫小狗,在一旁叽叽喳喳着,大概是在议论着阿洛。不一会儿,大狗又出现了,只是眼神中收敛了很多骄傲,多了几分柔和。
嘿,好小子,你可真勇敢,还从来没有谁能挨得住我两拳的,你居然能顶住三拳还能撑过来,真有你的,我算是服了你了。说着,递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香喷喷的。
阿洛知道自己输了,大狗是不会告诉他的。他垂头丧气地捧过米饭,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嘿,小子,多吃点,吃饱了好上路。
去哪里啊?
朱柳坞啊?!
你说过我打赢了才会告诉我,我输了。
你是输了,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猫,我觉得应该为你破一次例,不然的话我这一辈子都没能做上一次好事,那岂不是很无趣,说着又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来。
阿洛觉得,这副骄傲的表情其实很酷的。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会告诉我怎么走吗。
废话,我打算陪你一起去那里走走,我也很久没出过远门了呢。
阿洛开心极了,刷刷刷,三下五除二,立马就将米饭扫光了,阿洛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香的米饭了。
从此,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一只斑点猫和一只大狗,一前一后或者并肩前行着,一路向西,有说有笑的。大狗见多识广,讲着他的见闻。阿洛更多的是当一个听众,津津有味地听着大狗的英雄事迹。
晚上,他们会找个舒服的地方入睡。遇到有不怀好意的家伙前来挑衅,大狗总是会一马当先,在第一时间扫清障碍,从来不会让阿洛受一点伤害。阿洛觉得有这样一个老大真好。
他们看到了一路上的喜气洋洋,人们每天都忙着采办年货,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在钟声中看到了漫天的礼花绽放,透过橱窗也会看到富贵人家的小宠物,身上套着漂亮的毛衣。
大狗,你觉得那只小猫猫开心吗。阿洛指着那只毛衣猫咪问大狗。
大狗又是一脸的不屑。嘿小子,我没告诉你,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日子,但是我觉得一点都没有意义,自由,才是我的崇拜,所以我才成为现在的我。
阿洛瞪大了眼睛,看着大狗,哈……哈……哈……,原来……原来你也是一只宠物狗啊。笑声飘得远极了。
(七)
冬天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大狗带着阿洛穿越了城市,走过了繁华。路变得窄了,楼房开始低矮了,青山连绵成一片,天更蓝草更绿水更清了。
大狗经常感慨到,这么好的空气,真是久违了。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阿洛自从跟着大狗后,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因为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近了。一路上天高云淡,山清水秀的。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城乡结合部,可是这里是一副不一样的场景。漫天尘土飞扬,路边上都是砖瓦沙粒,还有刚刚被铲过的草皮。
不远处,是刚盖好的新房子,经常有大大小小的车子停在边上,从车上搬下来各色家具。
阿洛听到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啊,原来的家不是很好吗?
爸爸回答说,以后这里全都是这样的高楼了,我们都会搬进新房子里来,我们可以分到很多这样的房子,多好啊。
爸爸,我们以前的家门口有河流可以钓鱼,有大谷场可以晒谷子晚上可以乘凉,冬天还可以在大谷场烤番薯,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爸爸看着这个小男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脸的茫然无语。
爸爸,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家吗,爸爸我们以后都住这里吗……
爸爸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以后你会明白的。
阿洛望着这些新建的楼房,心想着,这里以后又会像城市一样,除了高楼还是高楼,一个个都生活在火柴盒里,没有叮咚的溪流没有啾啾的鸟鸣没有孩子们四处奔跑撒野的游玩声。
山谷的溪流,树林中的鸟鸣,狗娃的奔跑吵闹声,这是我最初听到的声音,还有风吹过麦浪的声音。我的家呢,朱柳坞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山林消失了吗,草地消失了吗,狗娃搬走了吗,一个个问题急速地在他脑海中回旋。
大狗,快,我们快走,快走。
大狗刚还看着这里的施工,看着一户户人家在搬上搬下的,这会被阿洛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干嘛干嘛,这么大声。
大狗我们得赶紧回朱柳坞,说不定也没了。
什么没了?大狗莫名其妙的。
朱柳坞没了呀,像这里一样,草地没了,山坡没了,全都被夷为平地,盖起了楼房了呀。
大狗恍然大悟,呀,不会吧。朱柳坞那么美的地方,要是没了,太可惜了。于是,大狗和阿洛开始跑了起来。这时,阿洛居然跑得比大狗还快。
嘿,小子,别跑那么快,等等我。阿洛撒开四腿,肆意向前方跑去。
朱柳坞……朱柳坞……爸,妈,我回来了……阿洛耳边风哗啦啦吹过。大狗追上来和他并肩齐进。渐渐地,他们累了,慢了下来。
阿洛,别担心,朱柳坞一定在的,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地方。
是吗?
是的,我曾经来过,那里的天很高很蓝,大朵大朵的白云飘飘荡荡,风一吹就会散成小块小块的。那里的树很高很粗,有很多漂亮的大鸟小鸟还有松鼠整天在树上上窜下跳。那里小溪很多,从山上潺潺流下,小河里有很多小鱼,人们会将钓起来的鱼重新放回去,还有古老的房子,上面有很多不一样的图案,这是城里从来没有过的,阿洛,我相信朱柳坞不会消失的……
听了大狗的话,阿洛渐渐平静下来了。他们转过很多弯,来到了秀水山庄。大狗告诉阿洛,再走一天的路差不多就到了。
阿洛此时已经不想再有任何的停留,大狗也想去朱柳坞看个究竟,那个曾经的世外桃源,现在是什么模样呢。
路上,偶尔会有货车或者更古老的拖拉机路过,车上装着刚砍伐的树木,阿洛和大狗总会神经紧张,这是不是朱柳坞的树,那里的山会不会快要秃顶了呢。
(八)
走着走着,阿洛和大狗睡着了,这一觉不知为什么睡得特别踏实。第一缕阳光洒向山谷,第一滴露珠打湿了他们的毛发,风轻轻地拂过水面,小鱼嗖地跃到半空,扑通又钻了回去,冒几个泡泡,摇摇尾巴,又游走了。
小鸟开始了叽叽喳喳,还有小松鼠晃着树枝咯吱咯吱的声音,公鸡开始了打鸣,稀稀拉拉地路上有了下地干活的人,还有看到陌生人狗狗的狂吠声……
哗啦啦,哗啦啦,麦子又成熟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香,青草的味道,野果的味道,竹子的味道。阿洛和大狗迷迷糊糊的,陶醉在这些声音中,香香甜甜,从来没有过的放松,好舒服啊。
狗娃狗娃,那边有一只大狗和一只猫,以前从没见过的,猫身上有很多很多斑点,可爱极了,我们去看看吧。
真的吗?猫身上有很多斑点是不是?
奶奶奶奶,那边有一只斑点猫,我去看看,说不定是我们的阿洛猫回来了呢。
这孩子,真是的,怎么可能是阿洛猫呢?说着,狗娃奶奶咯咯咯地笑了,这笑声就像天空洒进山谷的阳光,亮亮的,暖暖的……
后记:
回归,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字眼,与之相应的还有故乡,怀念,过往,都那么意味绵长,让人念念不忘。
我们每个人也都有家国情怀,怀揣梦想,去往他乡。一抹风抚过,一片叶飘落,往日的故事家乡的草木便会一一浮现。
在那里,有我们熟悉的每个角落。风吹麦浪,便是我的故乡。
希望长大的孩子,不管去向哪里,飞向何方,心中永远有那片最初的地方,那是故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