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童年
当我走到八岁
奔走相告年纪的街巷
浮光掠影
被大暴雨淹没的水渠里
藏在深夜的黄鳝游上了大街
游进了各家各院
用木盆撑起的船
载起肆意的两小无猜
被暴雨赶下山的野兔
丢了魂
闯进堆满稻谷的新瓦房
成了他同床共梦的童伴
戏台子搭好了
神节在我眼前
潮剧潮乐潮装
乌泱泱的小板凳上坐满了人头
我看不见咿呀哼不停的戏子
眉间锁紧的川文
垫起脚尖
绕开人头
挤到台前
躲进舞台帷幕的侧边
看到她的侧脸
还在咿呀哼不停那一个字眼
叔伯从大元宵的酒窖里盛出
酸甜白葡萄酒
剥落又硬又香的花生
说一句
喝一口
磕巴一下
蹲在英歌舞地上
你来我往
举杯相聚时光
明日睡醒
他们又将各奔东西
年少的我们也偷来醉意
黑着心走上黑色的夜
最后
落到太师椅上
说一通不知所以的胡话
不省人事
夕阳染黄了
山脚下的原野
石螺蠕动
青蛙跳过稻杆
他们爬上树梢
把知了收入网中
照着灯光塞一颗黑豆
烤着火
嚼着不为人知的香味
有人唱唱跳跳
把鱼儿全吓跑
有人将青蛙肢解
熬成了一锅香粥
我总怀想童年
像老母亲每次见面
总提她年轻时的日子
我说
我会陪着你一天天长大
直到你能保全自己
读书工作，结婚生子
当你有了自己的孩子
妈妈就老了
她带着哭腔说
我不要妈妈变老
我永远不要离开妈妈
我抱起我的小女儿
像小时候抱着妈妈一样
舍不得，不忍心
但我没有她幸运
母亲来了又走
在仲夏夜的露天电影幕前
我们拥抱一场短而暂的会面
但我决定
明天我还要再拥抱她一次
和我的小女儿一起
致少年
被吊死在悬梁上的童年
十四岁的少年
朝我笑的时候
脸颊里有两个酒窝
一个天真，一个无邪
他捡起被我扔落一地的作业本
一本本放回我的桌上
我转过头看到三层楼梯下
走道上的墙壁
那里藏着一个故事
两个爱情，三个人物，四个故事情节
我恍惚
踩到了小说的沟里
小学的校园
仍是区形的三层小楼
教了我两年的老师
自我走后又待了十八年
守门的老伯
好心唤我避避寒
我认得他
他却从不认得我
那个被我忘记了名字的少年
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
严振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