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和国学馆的朋友一起去郊区游玩,集中换乘中巴,就把车停放在附近小区的路边。停放时,左瞧右瞧,上看下看。确定头顶上光光秃秃没有电子眼,车底下平平坦坦没有井盖,车前车后都留了余量,尽量贴边靠不给会车造成困扰,总之把车规规矩矩地停在一个不突出不碍事的位置上。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端详,看我那辆车低调地掩隐在一溜的停车队伍里,这才放下心松了一口气,这个位置简直完美。
我们一去两天,其中的曲折不在此处讲,单说回来看到车后我懵了好一会儿。左前保险杠上的压条崩开了,扭曲的压条翘出一只手掌宽的缝隙,颤颤巍巍的,就像挺拔的树干上耷拉着一杈半死不活的枯枝。我心里一阵的默念屮艸芔茻,这个位置都能被剐上,真遇上神人啦!想到当初认为的完美,此刻凝噎无语。没有监控没有证人,要找到那位撞上我车的大神,难似徒手登天。我愤愤地踌躇了一阵,只得开车自己找地儿修。
车条斜枝横逸般地伸出几公分,却丝毫没影响到行车。迤逦开到一家小维修店,老板说得换整根条,现在没货,我那车型号还不一定能配上。他食指滑着车盖上的灰土,吹掉,说,也不值得修了,凑合开吧。
开出维修店,一路上我的心情在爽和不爽间来回渐变。爽的是没花费,不爽的是车有些毁容,还有些不爽的是想整容都没人接活儿,又有些爽的是可以借口不花费了,一时半会儿能凑合着。
就这么凑合着开几天后,发现川流不息的行人偶尔会避让我,一簇人绕道车后避免“斜枝”剐蹭到衣服,在交通拥堵的帝都,很难看到这种人车恭让的场面。尽管有偶尔的和谐与愉乐,但是,只要一停下车,我还是自觉自主地进入气愤状态,然后对上车条挑战视觉,恨不能把那鬼斧神工般的斜杈生生地瞪回原位。
气愤除了扭曲外部表情外,往往还能冲开心智。借着怒气,我脑洞大开,计上心来,从家里拿出一大卷宽胶带和剪刀,用力把压条粘绑在保险杠上。捆绑几道后,压条比原来看上去平伏了很多,虽还有些翘度,那已经不是我臂力能解决的了。这样,尽心尽力后心情好转的我不再为突出碍眼的压条操心了。每天开着车继续在路上忙碌,时间一久,渐渐把车辆外观略有残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春节。
除夕,我们聚在山上,那天我真正体会到“丑到没朋友”是怎样的情绪了。夜晚,寒冷的狂风骤起,一阵阵呼啸后,一声巨大的“咣当”从屋外传来。我一闪念,不会砸倒了什么吧,又实在懒得钻出被窝,就自我安眠:“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随缘吧。”念一句夜梦吉祥,睡着了。
第二天走出屋外,看向昨夜发出巨响的地方,正是我停车的地方。一块约两米高一米宽的铁架子平整地倒在车前,和车最近距离不足一根手指。跟四周所有前面空空荡荡干干净净的停放车辆一比,更显得我车突兀。
一位员工过来问:“谁的车啊,停的还真有水平!”
我指着地上的铁家伙问:“这是什么?”
“铁架子啊!”
!我视力不好也看出来不是塑料的。估计员工注意到我开始扭曲的表情了,忙解释:”平时挂清洁用具的。 昨天风太大...",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了:“不会是您的车吧?” “还好没砸到。”
我尽量控制着情绪,没言语。
员工缓解气氛说:“要是砸到了正好换辆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看我越来越具震撼力的表情后,他急忙走了。
其实我只是搓自己的火,好像这半年,找停车位置真有神助一样。车的保险杠没被刮到,压条被震得崩起来,我从后备箱拿出胶带,把旧的撕掉,重新捆绑起来,算是除旧布新,应了春节传统习俗的景。
经过这几次的“事件”,我坚定地在车上备好胶带剪刀,以防万一。
时间飞快,过了春节,马上就要验车了。想起我车外貌缺陷,急忙地打电话跟帮忙验车的朋友询问。
“我这车有点问题”
“哦”对方好像没听见。
我提高嗓音:“我这车太旧了”
“ 知道。” 当然知道,年年都是他帮助办理车辆年检。
“用不用先修一下啊” 一想到花钱,我的气势弱下来。
“什么?”
“就是说要不要先把车归置归置?”
那小伙语焉不详地在电话那边不知和谁说话。
“还有,怠速有问题。” 我不放心。
“哦。”
“车门,有几次打不开。”
“哦。”
“车窗,咔咔响。“听对方老是哦,我索性大着胆子把问题全说出来。
“哦。”
“......" 我不知道再说下去,会不会吓着对方,闭了嘴。
没听我再说什么,对方说:“把车开过来吧。”
我嘟囔着:”可能违章超了。“ 天天过五道口那个铁道,不违章说不过去。
“哦。”对方又开始哦。
电话里讲不清,我赶忙喊着说:“好吧,好吧,我把车开过去。” 想想,也只能这样。
结果当天车验好了。当然,车还是原貌,斜枝横溢的车条被胶带牢牢地绑住,怠速时还是轰轰响。
“罚款没?” 我本想问十二分是不是超了。不知怎么说出来就跟钱有关,特小气。
小伙说:“您还真优秀,“ 我听不出这句是什么含义,就”哦“了一声。不会是夸我把车绑得跟木乃伊似的,还灵活机动地满处跑吧。
小伙接着说:“没有违章。” 竟然没违章,我不禁“哦”道。
哦完,我瞬间开悟,这个“哦”,是不知如何回复时的绝妙应答词啊。
清明又开车到郊区游山玩水。景区里,有一位手巧的朋友,不忍目睹我那辆胶带绑着的车,他三下两下地鼓捣,把车条归位了。忽略掉原来的划痕,猛一看,就像新车出厂。回城的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我像新手开新车一样激动。走上京密路,拐进京承高速,绕道六环,进入京新,畅快的心情无法言喻。
为庆祝圆满度过假期,跟家人商量去饭馆搓一顿。驶进停车场,找到车位,顺手把车窗摇上,就听咔嚓咔嚓霹雳的声音,惊得我踩紧了刹车。惊悸平定后,检查车里车外并没有异样,只是车条颤出来了,但那绝发不出近乎断裂的声响。我重复刚才的动作,咔嚓几声响后,发现是副驾驶旁的车窗卡在一半不动了。停车场大叔不紧不慢地过来说:“修车去吧!“ ”都到饭店了“我无奈又庆幸。反正离家不远了,拜托大叔关照一下,我们丢下半开着车窗的车去先吃饭。吃饭时因为惦记着车及车里的细软,百般焦躁,食不知味。
吃完饭,开到了上次去的小维修店,老板正站在街头打电话。我从副座那扇车窗使劲挥手:“嗨!”
老板认出了车,看下已经归位的车条,不解地问:“修车?”
“车窗摇不动了。”我演示给他,现在连霹雳声都没有了。
老板让我摁住车窗升降控制,把玻璃一点一点地拔上来:”升降器轴断了。“ 把车窗稳住,他叫店伙计:”拿胶带来!“没容我开口说话,他利索地用胶带把车窗沾好了。
“这个配件,原厂的得一千多,还不止。”
“这么贵?” 我对汽车配件知识及售价纯属小白,但为了不显得一无所知,便作出不耐烦的表情。
“报废里程的,便宜。”
“报废里程?”
“就是从报废车上卸下来的。车报废了,有的零件还是好的,不影响使用。反正我给你安好能用。
“那得多少钱?”
老板转身又去打电话了。一会儿回过身来说“拿货四百五,我得加点价吧,再算上人工费,五百来块钱。”
老板说的越透明,我就越疑惑。都说买的没有卖的精,谁知道他拿货报价有没有水分呀。我说:”我想想,要修的话,来找你。“
“ 先说清楚,配件要预定,要修的话先交定金。”
“好。”
我开着满身胶带的车,一直没想好修还是不修,倒是想好了一句广告语:“胶带,行车必备神器!”